“哦青春,青春,你难道不能节制一下寻欢作乐的分寸?”
因为皇帝接受了这次教育后这样说:
“我倒想多来些这类玩意儿……我似乎成了上千条火蛇的国君。”
显然,梅菲斯特不是要皇帝“节制”,他只是要皇帝认识。提高了的理性才能更好地深入底层的意识,因为骚动的灵界毕竟离不了理性的统领;而对**的认识不会导致压制,却是促使它更为尽情地发挥,这也是圣战的根源。
梅菲斯特让皇帝用假财宝(钞票)进行流通,继续他尘世的挥霍。这个被浮士德称为“高深莫测”、“至高无上”、“最杰出的人物”的皇帝,深深地领会了梅菲斯特的用心。他的状态就如浮士德所描绘:
“走下去,走下去——瘸瘸拐拐,跌倒又站起,然后跌个倒栽葱,咕咚一下滚到了一起。”
这就是具有自我意识的人在世俗中的真实刻画。皇帝在等待——一边生活一边听梅菲斯特的将令,他显得沉溺于污浊之中不能自拔。但梅菲斯特一边恶毒地嘲讽他一边判断说:“活人总该有希望!”梅菲斯特说这话的口吻同天主很相似,也许他在人心中的地位就类似于天主。
时机成熟,内部的矛盾白热化,政权更加摇摇欲坠,敌方自立了伪帝,皇帝终于被迫进行圣战了。这是怎样一种“圣战”呢?用浮士德的话来说就是“耍把戏,装幌子,搞诈骗”,用巫术操纵,率领一群像“闹得凶”、“捞得快”、“抓得紧”这样的乌合之众去夺取胜利。但这种表面毫无意义的混战因为有了梅菲斯特的操纵就变成真正的圣战了。如梅所说:“记住你的目的,就能坚定你伟大的意志。”一切都是“比喻”,人必须行动。皇帝心中也很清楚他必须有对立面才是真正的皇帝,他要通过战争来激化内心的冲突,在心的张力中去追求梦中的胜利和荣誉:
“当年我映照在一片火海之中,火焰凶残地向我扑来,我觉得我的胸膛早就烙上了独立的钤记;这虽然只是假象,可假象也十分宏伟。我曾经迷惘地梦见过胜利和荣誉;我要把过去荒唐蹉跎的一切加以弥补。”
独立的精神要承担**犯下的罪恶的报应,只有在这承担中,荣誉才会出现在“梦中”。看穿了这场战争的本质的皇帝知道圣战的双方都是伟大的,因为都是为了拥护他或反对他而战。他要让理性遵从本能又统领本能,将战争打到底。他放弃指挥权,拿自己的头颅抵押给梅菲斯特,退居幕后监控。这一切无不令人想起艺术创造瞬间的情景,圣战不就是创作的**吗?艺术家心灵中如没有皇帝、这个态度暧昧的最高统领,一切就要乱套,圣战就会变混战。由于有梅菲斯特魔法的保佑,几经反复,皇帝终于取得了胜利。
“骑士的棍棒已经响成一片,仿佛回到了可爱的古代。腕甲胫甲一齐套上,就像教皇党人和保皇党人,重新开始了永恒的战斗。保持着世代相传的敌意,彼此显示不共戴天的神气;随处可闻鏖兵的怒吼。后来,如同一切魔鬼宴会,党派仇恨充分发挥,直到最后同归于尽;双方发出可厌的惊惶叫喊,间或夹着撒旦刺耳的慨叹,从谷底传来实在惨不忍闻。”
梅菲斯特以上这段感慨就是他心目中策划的圣战的实现。魔鬼撒旦又一次被镇压,回到他的谷底,也许又在那里策划更为疯狂的反扑吧。那么理性王国又如何呢?阴险主教的出场已经使危机初现端倪。
至此梅菲斯特在整个精神王国中进行的事业的轨迹已完全清楚了:他首先挑起矛盾,让人在自欺中挥霍生命(或称享受生活);然后将人置于危机之中,使人无法解脱;最后又通过巫术使人在圣战“获救”,重新达成一种暂时的平衡。在这个过程中,世俗融进灵界,一切粗俗的生命现象都服从于冥冥之中的最高理性,而这个最高理性,又服从于生命的冲动,由此呈现出灵界的奇妙的结构。圣战消除不了矛盾,暂时的平衡意味着更为激烈的争斗。皇帝知道严酷的惩罚又在前面等待着他,可是他除了迎上前去便无路可走……人类精神的魔术大师究竟是谁呢?
2000年7月24日英才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