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大胡子在呻吟。他翻来覆去,总是念叨着这句话。同一个监牢里五天了,除了刚进来时说过两句话,这五天他们还从未再交谈过一句。杨定远从铺上起来,探过身去道:“喂,你怎么样?”
黑暗中,大胡子停止了呻吟,低声道:“水……给我水……”
因为要防止囚犯自杀,牢里用的都是木碗,吃完饭就又收回去了。杨定远走到大胡子铺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烫手。他走到窗边伸手接了点雨水,回到铺前说:“喝吧。”
大胡子欠起身,在杨定远手上啜了口,又喘息了一声,小声道:“谢谢你。”
杨定远听他的声音很微弱,便道:“你发烧了,别说话,睡吧。”
因为大胡子的铺正对着窗,雨不住打进来,全飘到他铺上。这样淋着,不发烧才怪。让大胡子重新躺下,杨定远拿了件旧衣服挂在窗上,这样雨水也不会直接飘过来,多少也能挡住点风。只是这样一忙活,本来手腕上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又擦破了,一躺下,睡意被一阵阵的刺痛驱得一干二净。他闭上眼,怎么都睡不着。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他更加茫然。
“中国人,谢谢你。”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突然响起了那大胡子的声音。杨定远道:“你醒了?天还没亮,睡吧。”
“我睡不着。中国人,和我说说话吧,那么久没说话,都快要变哑巴了。”
这个大胡子怎么突然这么多嘴了?杨定远道:“你在这儿呆了多久了?”
“八年了。”
杨定远差点跳起来。在死囚牢里呆八年?真不知他怎么熬过来的。他道:“你犯了什么事要关你这么久?”
黑暗中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听大胡子道:“我是德国人。以前是个商人,但俄国人说我是间谍,就一直关着我。”
杨定远先前听刘昌佑说过,现在德国和俄国一直在打仗,这大胡子是德国人,却来俄国做生意,也算胆大妄为了。他哼了一声道:“你没跟他们说么?”
“说什么?”大胡子苦笑了一声,“他们只要我交代,可我根本不是军人,什么都交代不出。”
原来这大胡子是惹上了两国之间的事。在敌对国境内,他一个异国人只怕被关到死都没人知道。杨定远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自觉口气也温和了点:“那你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有在这儿住下去了。”大胡子苦笑了一下,“中国人,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