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故人

2018-04-15 作者： 程予

第3章 故人

皇帝的另一个叔叔吴王，曾经是前朝礼部的一名文书。允文允武的世家子弟挂一个这样的闲散小吏之职，混日子、二世祖、败家子、吃空饷、尸位素餐的骂名，自然不胫而走。所以当先帝在分封诸王后，偏偏将这个弟弟留在帝都，再封了个内务府统管大臣这样前无古人的奇职，群臣不免揣测议论，说先帝偏疼年少无能的弟弟，是以给他一个可以捞足油水的肥缺。哪曾料想，这位王爷大臣走马上任后，竟然兢兢业业、全年无休，将整个皇宫治理的井井有条、秩序俨然，叫一班等着看热闹和弹劾的臣子大为咂舌，又纷纷盛赞先帝的知人善用，吴王的手段高明。

承蒙这位皇叔管得周到细致，百里珵虽然方才选得自己的近身奴婢，东侧殿里的一切却早早打点地十分完备。本来殿前宫人也仅仅是听主子娘娘们吩咐行事、伺候主子娘娘五花八门的喜好，殿中的日常活计向来有内务府的人照管安排。

李公公走后，百里珵让嬷嬷们先去嬷嬷房收拾自己的东西，等安顿在侧殿后院的厢房，日常也就只是要去御厨房、御花园两处多向管事的宫人们学学。一是学隆国所在的允州风格的菜肴，一是学栽种四时花卉，再时时以此二者进上即可，不必常常上殿内来了。“大家别多心，觉得投闲置散。若是我之后有幸得以…”百里珵端正淡漠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到那时只好让嬷嬷们着实劳累了。”

嬷嬷们遂跪下谢恩，其中有个姓郑的嬷嬷比别的嬷嬷看上去更加干练，显是个惯于领头的，连连陪笑，口中称颂道，“宝林体恤奴婢们年老，奴婢们心中感激，决不会胡思乱想。只想办好差事，为宝林尽一份心力。待宝林有了小皇子，嘿，那更要好好儿服侍，不辜负宝林对我们这些老骨头的额外恩典。”

打发了嬷嬷们，百里珵看着跪作一排的六个宫女，心中感慨，眉梢眼角里不由得带上了一抹苦意。别的选女都有从家中随来的近身，多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女儿，打小儿服侍过来的情分。而自己，碍于身份特殊，以堂堂前王姬之尊，却无法从百里氏那座徒有虚名的康乐公府邸携出一个人来，如今连训诫宫女的事也不得不亲力亲为，多少还是失了身份。

不过立规矩总还是要的，“进了这个殿门，大家就是一家人；出了这个殿门，大家更要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家里商量，家里解决。我但凡能护着你们，就不会抛下你们。而你们，也不可学那起不义之人。不要只顾着眼前的一点点好处，想要长远地好好地活着，就要想得长远些、好好地认清楚自己该怎么活。”似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言辞略凌厉了些，百里珵微微一笑，又放低了声音，温言道，“你们和嬷嬷们不同，来日方长，往后或是出宫、或者有别的打算，有得是好前程，只是不可行差踏错，免得辜负了大家一场缘分。”

见六人皆屏息恭谨聆听着，并无一人有半点不妥，百里珵又道：“阿萼和阿茉还小，其他四个大的要多提点、指教她俩，不过也别管紧了，总归这殿里也没有太多事情，年纪小的就多学学，慢慢来。阿芥跟了我十来天，也还是个孩子，先跟着阿茵学学女红、梳头什么的吧。阿葁就留在书房伺候，别的事情不用理了，把我带来的书册先整理出来看看。阿菱，今日起你做我的近身，可别让我失望啊。”最后一句方才说出口，阿菱忍不住抬起眼眸看了百里珵一眼，一双深湛若潭水的眼睛似乎在诉说什么，见百里珵对她点了点头，便又缓缓垂低眼帘，低首不语。

“天也不早了，阿萼、阿茉和阿芥先去收拾东西搬进来；阿茵和阿葁去瞧瞧晚膳，要是时间还早，也去拿下自己的东西。都起来吧，今后没有外人，就别跪了。”百里珵伸手虚抬，纤长的手指像在虚空中描画着什么。其余五个宫女都退出殿外了，只剩下阿菱站在殿中，她生得高挑，只这么一站便有一股娉娉婷婷的味道。

百里珵似是累了，她轻轻合起双眼，将手搭在椅边方几上，披帛无力地垂落在地上，静静地过了半晌，也不看站在眼前的阿菱，也并不说话。

“宝林，宝林可是有些疲倦，要不要回卧室眠一会子。”阿菱等了一会儿，越来越不安起来，不知百里珵葫芦里卖什么药，又怕她是真的盹着了，而今天气秋意渐浓，近黄昏时分已有些寒意了。

“我没睡着，就是眯着眼养养神。”百里珵漫声说道，“她们都下去了，你也别杵在哪儿，有椅子呢，坐吧。”

阿菱更是惶然，自然是不敢坐的，侧身踱了几步，站在百里珵下首处的案几旁边，心里七上八下，又不敢作声。

“你今年十几了？”夕阳的光从窗格子里透进来，光里上下翻飞着无数尘埃。再怎么多宫人打扫，宫里究竟不能一尘不染。百里珵在暮光里头悠悠地问道。

“奴婢今年该满十七了。”阿菱连忙答道，其实方才选人时明明早已提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