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想好了要游得长远,怎么总在我面前这样别扭?比如今日在乾清宫,我瞧着你和皇儿、瞻宁说话,同以前是一个模子的,全然不似对着我……”皇上说着说着好似真的有些气闷了,声音渐渐沉下去,“珵儿,往事不可追,来日犹可为。我会等你。”他抬起头,见百里珵听得有些痴痴地,小嘴动了动却不则声,眼圈儿也红了,有些不忍,伸手摸摸她的额发,笑道:“你怎么就只待福全这般好,看得我都有些吃醋了。”
百里珵定定心神,指了指皇上的茶杯,皇上笑笑,将杯子递给她,她喝了口冷茶,觉得喉咙里不像方才那样几乎有心火在灼烧着,便慢慢说道:“皇上,你该知道珵儿有个生在康乐公府邸的弟弟,一个分位很低的小姨娘生的。”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康乐公府内外自然是一直伏有朝廷眼线的,只是没料到百里珵会这样直接说出来,不过百里珵并不是向他询问,而是自顾自接着说了下去。
“搬到康乐公府时,珵儿还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所以有了弟弟,很是开心,天天都会跑去看他。他的小手在阳光里舞动的样子,他对着珵儿笑的样子,到现在都一下子能回想起来。”百里珵说着说着,不知不觉手学着幼儿的样子比划,脸上也显出恬静的笑来,皇上看得满心疼惜,将她的一络头发缠在指间轻轻绕着。
“可是父王……父亲却不是很开心,并不经常去看弟弟,小姨娘时不时哭一阵闹一阵的,也没人去理她。允州孩童三岁发蒙,可弟弟长到快四岁了,父亲也没给他请老师,小姨娘那会儿身子已经不行了,也没精神想着这件事。瑾姐姐看不过,自己挑论语、孟子里头浅显教给弟弟,还让珵儿也陪着弟弟学字、练字,父亲知道后,将姐姐叫去骂了一通,不许她再教下去。姐姐为这事情同父亲闹得很僵,差不多是和亲前,两人才又说话的。”百里珵的笑渐次黯淡下去,像一支蜡烛,渐渐烧到最末,一点点的光就这样散了。
“后来,弟弟终究没读成书,小姨娘在他五岁时没了。再后来,父亲迷上了丹鼎道术,请来的什么**师,说弟弟生辰不对,妨碍父母,便将他过继给了小姨娘娘家的亲戚。我进宫前偷偷去看了看他,倒比在康乐公府时长得好些了,那家人让他去读了私塾,现下大概学的诸子吧。”烧尽的蜡烛的火光延在了另一支上,渐渐又明亮起来,百里珵淡淡地笑道,“皇上,珵儿见着福全便感到亲切怜惜,或许是想着自己的兄弟的缘故,稚子无辜,无论天下如何、宫里如何,珵儿只盼能时时看到他们的笑脸。”
珵儿,我也只想时时看着你的笑脸啊,对我,你就是我的稚子,我也只想守护住最无辜的你。皇帝心头千回百折,却感到此时此刻无法对百里珵言说,更觉得自己是何等无力,他将额头抵在百里珵肩头,闷闷地道:“珵儿,你大概有些怪我之前冷待福全吧,或者还怪我对顺妃绝情,可要做一个好的帝王,是最不能随心所愿的。你一直是个暖心的孩子,守住你自己,别让宫廷寒了你的心。”
百里珵感到皇帝额头微微用力地抵着她,她皮肤自来细嫩敏感,怕是要留下些微痕迹了。不过,她心底自入宫来的抵触,却在一分一分地消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