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画中
2018-04-15 作者： 程予
第48章 画中
从小到大，百里珵犯了错误向宠爱她的人告饶时，都是一个模样，眼睛睁得圆圆的不住颤动，笑起来怯生生，若是手里不拿事物，便会双手交握，似是在祈愿一般。说起来，这还是她的好哥哥百里珣教导给她的。
那时百里珣将要离开隆国去做太子侍读，他拍拍百里珵呆望着他的小圆脸，一付苦口婆心的样子说道：“我们珵儿一直都乖乖的，不过有时候也会犯拧啊。王后可是很严厉的，说不定会搬出规条来罚你，打屁股，痛得很。到时候哥哥不在你身边，想要拦阻也没办法，我想来想去，你得学会一招必杀技，叫人一看就舍不得责罚你。喏，你看看哥哥现在的表情，还有手势，来，你学一遍。对了，对了，真聪明，就是这样。啊哟，你怎么这么可爱，真想把你也带到京城去。那么，珵儿记好了哦，以后要讨饶时便用这一招，王后看见一定会心软的。”
到现在，百里珵还记得珣哥哥那故意装可怜装可爱的怪模样。王后真有那样凶吗？百里珵没机会在她面前试到，在她自刎后，倒是在自家父母面前多次博得莞尔一笑。
在和百里珣从来就臭味相投的皇帝面前小试牛刀，果然效果十分显著，皇帝将她揽入怀中，哈哈大笑道：“我实在拿你们两个没法子了。”笑了一阵，又转而小声叮嘱百里珵道：“不过这个笨法子不可再用了，你们两个实在没什么宫中争斗的天赋啊，出的尽是昏招，步步皆是臭棋。”
“珵儿也是一时昏了头，自以为晓得了多了不起的秘密，又不好告诉贤妃娘娘，跟长公主两人一合计，还以为想出了个妙法…”百里珵靠在皇帝肩上，声音越来越低，一双眼儿半睁半阖，脸颊红扑扑的，说不出的一股少女羞涩媚态。皇帝心中一动，顺势在她额上印了一吻。
百里珵却吓了一大跳似的，一转身从皇帝怀里逃了出来，差点儿撞上一旁的桌子，不由得又惊呼了一声。
皇帝连忙将她拉住，脸上歉疚、伤神、无奈交织在一处，放缓了声音对她说道：“你别怕，我是一时情不自禁，没有旁的意思。”
一跳开，百里珵就觉得有些糟糕。虽然现下自己还拘泥在儿时的兄妹情分，不过也不清楚皇帝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名分上面，自己终究是皇帝的宝林，现在皇帝不过亲了一下，自己就这样大惊小怪，好像在抵抗和拒绝一般，也幸亏皇帝不介意，不然可以治一个大不敬甚或欺君之罪了。
她不想再说这些尴尬的事情，只勉强笑着向皇帝点了点头，正好见到桌上摊着一幅山水长卷，山石树木只是略具雏形，大概是自己进来之前皇帝在画的，连忙说道：“珵儿只是没想到，惊了一下，才没有害怕。咦，皇上，您这山水画得好生奇特，崇山峻岭，却没有几条水脉，又有大片留白，还有这树木，怎么姿态如此狰狞，现下还没有叶子，不过添了叶子也还是怕人的紧。”
“哈哈哈，这里的水土风貌可跟帝都和允州大不相同了，就是你一路上来经过的那些青州、同州的地方，也没有这样的风景。”皇帝见百里珵含糊过去，也不再提起，走过来指着画卷说道，“珵儿猜一猜，我所描画的是哪里的景色？”
“我自幼儿没离开过允州，小时候还跟着您和珣哥哥出海玩儿过几次，赶了几天庙会，吃了些民间美味，算是多少开了些眼界，不过也有限得紧。跟三步不出闺门的深宅千金夸口还成，可不敢在御前胡说八道。这画中风光哪里猜得出来，还请皇上明示，让我也长长见识。”百里珵福了一福，撅了小嘴说道。
想起曾经和百里珣击掌要走遍天下，还要让小珵儿也一同见识大千世界，活得与那些庸脂俗粉大不相同。而今偏生是自己，将自己同百里珵关在了一个大大的牢笼之中，什么奇域异境，什么四海纵横，都成了梦幻泡影。皇帝胸中大痛，面上却不露分毫，强作欢颜道：“这便是我朝中人闻名色变的西疆啊。这些山脉，都是雪山，山顶有千年不化的积雪，纵使夏日炎炎，也是银装素裹，高大巍峨，让人一见就生出膜拜之感。这些留白，乃是沙漠同戈壁，这些地方水源稀少，有的地方清水可比金银更加贵重，偶尔有些绿洲点缀在广袤的荒野之中，那便是西疆各部族的乐园了。至于这些树木，嘿嘿，可了不起，乃是西疆人说的天神之树，活三百年、僵三百年，死三百年，一千年之后才会化作沙砾尘埃，它们所在的地方，必有水源，乃是西疆各国希望之所在。”
“原来西疆是这样奇异的地方啊，果然与我们大不相同，他们生活的环境如此艰难，也难怪会对我们起觊觎之心。远的不说，就说珵儿生长的允州吧，水源是从来不必发愁的，四季都是绿水青山，百花争艳……”允州乃是帝朝距离西疆最远的一州，向来很少有人提起千里之外的异族疆土是何模样，百里珵确实不知，听得啧啧称奇，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一人，突然露出哀伤神色，“皇上，不知道瑾姐姐在孜胡是否开心、是否习惯，一转眼，她都去了三年了。家里人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原来西疆是这样荒凉，瑾姐姐是最爱花木的……”
皇帝看着她秀眉轻蹙，戚戚然的神情，也有些难过，让弱质女子背负国家民族大义，远嫁异国，说什么也不是一个帝君能够留书青史的丰功伟业。他本想搂住百里珵抚慰一下，但又怕她抗拒，于是只拿起她的手握在手中，叹道：“当初是我存了私心，我也知道虞王多半会将瑾儿的名字报上来。但我想着孜胡国君同她颇有些因缘，或许那里会是她的好归宿。事到如今，若是从各种传来的消息来看，她过得很是春风得意。只是对着你，珵儿，我不瞒你，瑾儿幸福与否，只有她自己清楚。只是，我绝不会让她受欺侮，这一点，我是可以向你保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