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暗算

2018-04-15 作者： 程予

第49章 暗算

这样的保证有什么意义呢？迢迢千里的，即使孜胡国主将姐姐处死，皇帝安插的探子立时得到消息，待得讯息传到帝都宫中来，姐姐的血都干涸很久了吧。到那时，皇帝雷霆震怒，下旨讨伐孜胡，将西疆偌大版图收归帝朝，再去玄元观为姐姐做上几场法事，将她追封加谥，便算是不允许他人欺侮了吧，或者算作是帝朝与质子的两不相负。

然而这些话是不能够向皇帝去说的，一出口就成了百里氏的把柄，成了握在千百个想要抹去百里氏的人手里的利刃。百里珵需向皇帝谢恩，感激他的承诺和庇佑，她笑着，眼神却斜斜钉在那幅画卷上面，心中暗暗祈祷姐姐一切顺利。

“那么皇上去过西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都没有听您说过呢。”百里珵以手指轻轻地拂过画中山峦，侧着头向皇帝询问道，好像很有兴致。

“很早的时候了，十多年前，年少好奇，也不知道世事险恶，也不多想国家仇恨，一门心思要见人之所未见。同你哥哥两个人，两匹快马，半个多月里面，踏遍西疆各个都城。”皇帝悠然看着远方，仿佛正驰骋在西疆广阔的荒漠之中，唇边带了一个豪情万丈的笑容，连语声也渐渐变得激昂豪迈起来:“说是快意纵马奔驰，其实是被西疆好几国驱赶逃命。你哥哥最是好事，具摩国公主要招亲，他去凑热闹，结果赢了比试却不肯要彩头，气得具摩国君对他下了秘杀令，派遣宫中高手追杀我们；逃到羌迪国，他好奇人家的国之祭礼，说好只是看看，结果放跑了祭品，闹得又被羌迪军士追赶；好容易躲到了孜胡，连我也染上了他那股子债多了不愁的毛病，跑去同孜胡几个王子喝酒比武，结果恰巧遇上大宰相，同王子们一起挨罚不说，还将我们赶出了孜胡国。后来我们用猎隼传书，继续约孜胡王子出来一同聚会赛马，哈哈哈，真是痛快。”

皇帝越说越是兴奋，尽管在提及百里珣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顿一顿。百里珵瞧着他那容光焕发、欣悦幸福的样子，是自己入宫以来从来未曾见到过的。即使是同他的子女、后妃或是自己在一起，皇帝也从未如此打心眼儿里快乐过。

或许，同哥哥在一起的时光，才是他最珍视、最真实的。那么，是否自己可以将藏在心中太久的秘密和盘托出，请求皇帝用无上的权柄来帮助自己，以完成长久以来的夙愿？或者自己从前是谨慎过头了，即使父亲不可信、族人不可信，皇帝却是同他们不一样的，他是珣哥哥选中的人，自己是不是应该相信珣哥哥，相信他？

百里珵踌躇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正想着怎样措辞才妥当，忽然觉得眼前发暗。奇怪，殿中灯烛的光亮怎么突然弱了，是了是了，定是自己同皇帝在说话，剪烛花的小内监不敢来打扰，以致烛火变得黯淡。也罢，来了这么久，时辰大概不早了，今日若要说清楚也嫌太晚，不如回去理一理，思虑周全了再行向皇帝说明吧。

“皇上，珵儿，”百里珵想着要跪安告辞，正要开口，只觉眼前突然一黑，似乎所有灯烛都一瞬间熄灭，她害怕是有刺客来袭，惊慌失措地伸手向皇帝方向抓去，一边小声问道：“皇上，怎么蜡烛都灭了，可是有什么变故？”

皇帝先是见她举止奇怪，又听她这样神色紧张地询问，突然感到毛骨悚然，一把将她拉进怀里，颤声说道：“珵儿，你可是有什么不舒服？还是在同我玩笑？蜡烛……蜡烛没有熄啊，你，你怎么了？”

百里珵一听大惊失色，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又从皇帝怀中挣扎出来，伸了手到处摸索，一边发抖一边尖声叫道：“您，您是骗我的是不是，快把灯点亮吧，是有什么部署？有什么缘故？皇上，您是不是不便告诉珵儿，那您让我回去吧，我要回自己那里去。”

她说着说着泪流满面，什么“自己那里”，宫里面有什么地方是她的。她心乱如麻，什么也看不见，却又不敢相信现在的处境和遭遇，只想着要离开乾清宫，可往前挣了几步，就被皇帝紧紧搂住，听见他在耳边柔声说道：“珵儿别怕，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一切有我。”

一定是有人对百里珵施了暗算，皇帝只觉得一时间天昏地暗，看着眼前玉人哭泣又心痛如绞。自己枉为一国之君，居然连她都护不住。他大声喝道：“小林子、小盛子、小季子，快给我进来！”

本来一直是欢声笑语，怎地突然皇帝就大动肝火，林公公就在殿外立着，马上疾步走了进来，见玉宝林正伏在皇帝胸前哀哭，皇帝又是满脸恨色，青筋暴起，知道怕是出了大事。不一会儿，盛公公同季公公也赶了过来，三人一同跪在地上，听见皇帝怒气冲冲地吩咐道：“小季子，你去太医院将留夜的御医全部带来，要快；小盛子，去把院正给朕接进宫，还有，把暗卫里头几个通晓毒物的人，也给朕找来；小林子，带人将玉宝林的近身，和长庆宫里服侍的一干人等，全数给朕拿了，先拘在内务府，你给我好好处理，不得走漏消息。”皇帝的疾言厉色将三个大首领内监都唬住了，饶是他们久经宫中风浪，也知道今夜十分凶险，慌忙领命各自去办。

“皇上，不要让内务府审我的人，他们，不能屈打成招。”百里珵已经十分绝望，想着万一眼睛治不好，以后成了深宫中的一个瞎子，还谈什么总有一日完成心愿，自己还不如死了的好。她哭着哭着，又听见皇帝要拿她的宫人们，想起阿葁，心中一冷，想一想终究不忍，便向皇帝求恳道。话一出口，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便撑不住吐了出来，染得满衣襟都是，只觉得身子软软的一点力气没有，向着旁边慢慢倒去，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