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牵连

2018-04-15 作者： 程予

第59章 牵连

服药之后，季公公和胡御医先后退下，百里珵一个人困居于黑暗之中，实在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是好。虽然并未对岐王的方子抱有什么期待，可是多少也是个指望，治好过百里氏女子的世外高人所遗下的妙法，或者能再搭救一个百里氏？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到，治好或者治坏自己能够给岐王什么好处，他是皇帝的弟弟，再尊贵也越不过这层身份了，他似乎亦非志在钱财权势……难道，是为着上一次同自己的赌赛，岐王是想以此作抵么？那可不行，即使眼睛从此盲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自己也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将那人从外海迎回的机会。

百里珵思前想后，焦虑万状，在床上翻来覆去，难受之极，刚想唤声“阿菱”，召人来倒杯茶喝，突然记起自己尚在乾清宫，而阿菱这些服侍自己的人，现在大概还被锁着看管着，甚至审问着。她想到阿茉、阿萼两个岁数还小，又是小家姑娘出身，现在给拘起来，不知吓得什么样。

还有阿芍，因她伤势初愈，自己还没报给内务府，想留在宫里先混着，谁晓得出了这桩事，阿芍也真命苦，又摊上了飞来横祸。只能盼着阿菱、阿茵两个大的向来还算沉重知礼，能领着宫里边儿一干人等，不致慌张生乱。细想想最不放心的倒是阿芥，这妮子在撷芳殿时还老实，来自己身边几个月以后，给纵得几乎忘了宫里面当差的要义，时不时任性胡闹，看来内务府的首领内监果然好眼光，当初将阿芥分去撷芳殿而不是归在主子娘娘宫里，的确大有道理。

百里珵的担心烦恼实非虚妄，若是她见着此时几个宫女的模样，晓得她们的遭际，说不定还会有些惊诧自己怎的如此有知人之明。皇帝那样气急的吩咐下来，林公公怎敢怠慢，领着几个心腹内监，将长庆宫中服侍百里珵的一干人等连夜审问。虽然按照皇帝的示意，没有动用内务府里那些令人胆寒的刑罚，不过态度最坏、脾气最直的阿芥，还是给“添妆捶腿”了一番。

所谓添妆，乃是用扁签子打面颊，内监们练就的好手段，能打得双颊淤红而皮肉不破，看去倒像是新擦了胭脂一样，若是真心下狠手用刑，厉害起来是足以毁容的。而捶腿，顾名思义是击打腿脚，捶法和捶腿的事物千奇百怪，用狼牙棒捶膝盖也有，用榔头捶腿胫也有，用烙铁捶大腿内侧皮肉也有。阿芥嘴快性急闹了几声，被林公公一声“添妆捶腿”几乎吓晕过去。还好只是略施惩戒，不过是脸颊被打得红肿，小腿给荆条捶得破皮流血，确是十二分容情了。阿茉、阿萼两个给吓得哭都不敢，牙齿不住打架也死命咬住。几个连内殿都少进的嬷嬷耷拉了脑袋本分地跪着，并不敢喊冤。阿芍尚未痊愈，怯生生同阿茉、阿萼靠在一起。阿茵虽然文静沉稳，却也没经过什么大阵仗，讷讷地护着几个小的，林公公问话全指着阿菱回答。

不过因为不能透露的东西太多，林公公审问起来也很是束缚，问来问去还是不得要领，只是以多年审人看人的经验，多少还是能够判断出几个宫女确是忠心耿耿，而嬷嬷们也是尽职尽责、没有二心。

若说长庆宫中有内应，那断不能在这些宫人里头，至于小厨房里的下等宫人，已经直接转给内务府审去了，报过来的结果亦是毫无可疑之处。看来，睦嫔下药手段之高妙，当是出于众人想象之上了。林公公绞尽脑汁，忽然灵光一现，向阿菱问睦嫔或是和妃可曾经常赐什么东西给百里珵，毕竟有些药物无需内服，外敷甚至触及即可纳入体内。

“回禀林公公，皇上和太后娘娘是常有赏赐的，和妃娘娘时不时会赐一些滋补的汤水于我家主子，通常是邀主子在正殿和两位公主、徐美人、陈才人一同分享。睦主子极少有赏赐，奴婢记得的似乎只有贺新的那一次。倒是贤妃娘娘常常赐些汤水、甜品，都是以食盒盛来，主子用过之后，嘱我等清洁了还到咸福宫。”阿菱虽然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何等地步，但也明白非同小可，心中极是担心百里珵，既害怕是主子自身出了事情，又害怕是有人以阴谋陷害，她细细思索一番，谨慎地回答道。

是了！定是利用贤妃的赏赐。若是在咸福宫里动手脚，那就容易多了。林公公在心底暗自恼恨，贤妃就是这样，做事总不够精明周至，却又爱管爱揽，还一门心思要撑着自己贤良淑德的名声。而今给睦嫔几番利用，先是福全后是百里珵，不，论动手先后次序，该是百里珵在先。可叹贤妃还始终想与钦妃在协理后宫上头一争高下，若不是钦妃因怀孕修身养性、不理闲事，怎么可能会被睦嫔得手。想到这里，林公公不免有些期望钦妃生产之后即能更上层楼，不为别的，宫人们的性命都系在主子身上，有铁腕镇治，后宫少生事端，大家都有好日子过。

“咱家今日还有事在身，你们几个好好在这里待着，别动心思、耍花样，没犯事就自然不会有事。”林公公问到了线索，心想还是先向皇帝禀报为好，对眼前的宫人们虽然还未完全释疑，倒也不会太过戒惧，正色说了几句，一眼瞥见阿芥，又提了一句，“都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默着点儿宫规，咱家不想再教训人。”留下两个心腹守着，带着余人复命去了。

早朝时恰巧孙正清大人出列有事启奏，看见他花白的鬓发，想着他一生忠心为国，临老却要白头人送黑头人，皇帝心下唏嘘伤感不已。孙大人奏的是青州泥石流赈灾之事，见皇帝听了似乎有些心神恍惚，以为他忧心灾民，便着力解释如何抚恤孤寡、如何开仓发粮、如何赠衣施药，安排处置都十分妥当，末了还对皇帝爱民如子大加赞叹。

皇帝颇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更是难过，只得也勉励孙大人一番。好容易把要紧的奏本都听完，令内监收下奏章，勒令退朝，已是近午时分。皇帝离去时，自帘子后头望着兀自跪着送君的众人，眼光久久停在孙大人恭谨低伏的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