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明知
2018-04-15 作者： 程予
第60章 明知
且不说深宫之中，就是平常的大户人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哪里能够真正瞒得密不透风，成百上千四处打探的眼睛、耳朵还有永不知道疲倦的舌头，早将一丝一忽扑捉到的线索编制成了与事情本来面目毫不相关的东西。
也是皇帝当时太过心急，自咸福宫带走睦嫔时未加掩饰，紧接着睦嫔的近身阿茁又到长庆宫哭求了一顿，这两座宫殿之中早就兴奋不已地议论开来。再后来有心人又发现长庆宫东侧殿里服侍的人都给锁走了，暗地里看好戏的人群更是炸开了锅，一个个将这其中的故事编得出神入化，倒比戏文上面更加一波三折、引人入胜。
不过大多数人都猜错了，因为没有人会想出这样离奇的桥段：皇帝爱妃的亲妹妹，重臣的嫡女，拥有封号、得配一殿之主的睦嫔，居然会十年前下药害宫中唯一的皇子，十年后下药害一个宝林。
大家的结论是，睦嫔不忿玉宝林同自己姐姐争宠，想要教训下她，结果皇帝心疼新人，反而教训了早已失宠的睦嫔，这下子和妃不依，加上玉宝林得宠便猖狂，对和妃不敬，于是皇帝为了安抚和妃，又教训了玉宝林。最终，玉宝林定是言辞不当、举止失措，以致龙颜不豫、大失圣心，祸延自己殿中一干人等。
说是探病及讨论治疗之法，然而岐王一上来先是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宫中的流言蜚语，接着自己在一旁边品茶边不住偷笑，看着皇帝和百里珵哭笑不得、郁闷烦难的模样，似是十分愉快。“珵儿，你不要往心里去，宫里头人多嘴杂，大群女子聚在一处无所事事，素来喜欢造谣生事，防民之口都没有防宫人之口难啊。”皇帝知道宫中肯定将此事传得不堪，却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人追着来告诉，抚额感叹之余，忍不住瞪了岐王一眼。他怕百里珵腼腆心细，再加上眼睛受伤，现在听了岐王将这些事情拿来说笑，心事更重，郁结在内，不利康复。
“皇上放心，若是要真心恼这些，整日辰光怕是都不够用来生气伤心。珵儿虽然小气多心，也还不至于到这地步。”百里珵只觉得此次的流言没什么创意，连巫蛊、下毒、陷害等等常用戏码都未曾加诸情节之中，宫人们还算不上全力以赴。要说生气那是没有，只是暗暗生愁，如今自己看不见的事情，还未走漏，可以后怎么办，如何给后宫一个合理的借口？而自己又将如何立足？
“皇上，服侍我的人，她们现在可还安好？”皇帝退朝后来看自己，只字未提自己殿中人的审讯结果，也未提如何处置，现下服侍自己的，还是乾清宫的人。百里珵实在不放心阿菱她们，忍不住出言相询。
“小林子来报过了，目前来看，你殿中的人嫌疑不大。药应是在咸福宫中就下了，借着贤妃时常赏赐你的吃食，送到长庆宫去的。不过，现下小林子还在咸福宫查找证据，若是能够落实，你的人自然就是清白的，到时候便会放了她们。你放心，朕叮嘱过了，不会对她们真个用刑。”皇帝想起刚一下早朝，林公公就急匆匆来请自己的旨意去咸福宫查证。当时自己就觉着睦嫔果然心思深远，珵儿这边，或者之前阿葁曾帮她落过几次药，但她如此步步为营，近身的阿茁又不得力，阿葁伏法之后说不定是亲力亲为。
“唔，这几个该是没问题的，之前最有可能帮睦嫔做事的，是阿葁吧。皇上，您应当也知道了，阿葁是帮她下药害福全的人。”百里珵侧着脸儿，闭着眼睛垂头向皇上说道。皇帝心中一紧：她果然玲珑剔透，虽然阿葁死时朕不在场，但朕不可能一无所知。
“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情，当是睦嫔一人所为。阿葁是有自己规矩底限的女子，她对珵儿是否真心诚意，还是能够感觉得出来的。顺妃娘娘的娘家在弹劾姜氏一案中出了大力，尤其是姜伯夷一支的覆灭，可以说全拜顺妃家所赐……福全虽是孩童，可是毕竟在血缘上，与阿葁有着深仇大恨。而且，顺妃殿中曾用过的小宫女阿荟，是阿葁的亲侄女儿，听说后来打残了手，送出宫去了。阿葁……她不是坏人，也并不真的心狠。”百里珵轻声缓缓说出，一句句血泪斑斑的话语她说来却清冽无比。
皇帝沉默半晌，将百里珵一缕翘起的秀发抚平，说道：“原来你都知道。”岐王望着百里珵，若有所思地打量良久，目光中似有赞赏之意，又看看皇帝，脸上笑意渐渐散了。
“不过是事后诸葛罢了。若是真的都料到料中，又怎会中别人暗算这么久？不过睦嫔所思所想原与常人不同，却也教人猜不透、算不准呢。”百里珵伸手摸索了几下，将皇帝手握住，说到“算不准”三字，却向岐王方向轻轻点了点头，岐王摸摸脸，又不好还嘴。百里珵捏捏皇帝的手心，向他求恳：“皇上，珵儿的近身阿菱很是谨慎持重，又心灵手巧，向来服侍得很好。珵儿不惯内监伺候，如今看不见，更多添了些不便之处，可否请皇上先将阿菱赐还？有她陪伴，便是您不在殿中之时，珵儿也不至太过害怕。”
“你说得有理，原是朕疏忽了，一会儿就让小林子将阿菱领来，没有一个得力的人在你身边，朕也不放心。”皇帝沉吟片刻，阿菱的底子他是很清楚的，这个人应当没有问题。见百里珵渐渐开始接受眼盲的现实，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越来越平静，他心里却如刀割般疼痛。转而向岐王问道：“你那海上方，可真正管用？两个病患间隔百年，症状不同，依你之言竟然可以用同一个方子治疗，朕总觉得此事太过无稽。”
“怎的无稽了？皇兄，这你就不懂了。”岐王一下子跳起来，伸出一根食指，举在面前摇晃两下，很是智珠在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