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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mama吓得倒退两步,她何曾见识过这样的苍苍? 以前的她虽然冷漠尖锐,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满身都是刺,但到底看得见周旋得了。刺嘛,布满一身又如何,避开就是了,甚至想办法一根根拔掉也行,杜mama也不是没做过。 她虽然不愿意和苍苍打交道,但惹恼了还是很不介意找她不自在的。看着她愤怒尴尬无可奈何,杜mama别说多有成就感了,就像昨天逼得她要去伙房。 说到底,小丫头,尤其是无权无势无良好教养的小丫头冲动好拿捏,杜mama甚至想如果苍苍这回发火了,她还能借机发作赏她两个耳光,彻底打消其气焰,不就是有一手绣艺绝活吗,还了不起了?反正今天她是得了夫人的指示的,她看得明白,夫人也早不耐烦这个小蹄子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苍苍没有像受了挑衅的公牛一样冲上来,也没有破口大骂嚣张威胁。她分明是那样狼狈,发髻散乱湿淋淋滴水,身上处处草屑泥渍,裹在棉衣下面的瘦弱身躯让人怀疑会不会一个巴掌拍下去就碎了。但她猛然抬头的动作如此有力,那种冷静,那种严厉,那种宁折不屈的强劲魄力,那种稳固超然的无边底气,生生地令人心悸。 杜mama刹那间发觉,眼前的眉眼是飞扬霸道的,仿佛禁锢多年的力量焕然苏醒即将破壳而出,那是凡人难以企及的辉煌美丽,让她想起舞阳门前凤凰台上展翅在即的赤火凤凰。 杜mama被吓退,抖手指着苍苍“你”个半天没有下句,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她重重一甩袖子:“你等着!”说完要走,又想起一件事,转身道,“两天后,二月初一,夫人要上檀香寺为二爷祈福,行法事时要十二到十五岁的少女,你正好符合要求,准备随行吧。我们走!” 杜mama带来的人很快走得一个不剩,苍苍冷眼看着,在湿冷的地上又坐了一会儿。她心里想着初一上檀香寺的事。 前世的确有这么一件事,那时墨松瘫痪几近不治,方氏手足无措之下想了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失了分寸,没仔细安排随行人员,竟让自己跟了去。 自己的存在追究起来也是一桩罪过,因为她的母族永国公慕容氏犯了贻误军机,致使御驾亲征的先皇被围击身死的重罪,虽最后祸不及妇孺,甚而她的母亲仅充作官伎不用流放边地,但她到底是罪人之后,没几个人知道不代表可以随时出去晃。 因此侯府对她的束缚很严,她远没有冬初那么自由每月能出去一两次,重大场合更不能露面,更何况二月初一同去檀香寺上香的还有苍苍血缘上的姨母,当今皇后。 而今世先不说墨松没那么危急,方氏还会不会去祈福,但说自己已惹来了监视怀疑,就绝不可能有机会跟出去。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考虑过这事。 可是这次杜mama却亲自告诉她,她要去檀香寺? 苍苍微微低下头,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摸了摸后脑勺,痛得倒抽一口气。她定了定神,确定自己除了头疼头晕没有别的症状,这才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瓷盅和食盒。 谁知视野里忽然多了只手,那手修长有力指骨分明,一看就是练武男子的手,虎口覆着一圈薄茧,那是长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苍苍内心一凛,瞬间明白来者是谁。她浑身僵硬屏住呼吸,眼看那手先她一步捡起食盒盖子递过来,随即一道温朗的声音从头顶降下:“昨日真是多谢你了。” 苍苍大脑急转飞快分析这话是什么意思,表面上强迫自己平静,没接盖子直身抬头,看清了对方后才中规中矩地行了一礼:“大公子。”然后又问,“大公子刚才说什么?” 墨珩温和一笑:“昨日幸得你指点乔总管,否则珩只怕留不到命回府,今日专程来道谢。” 原来还真的奏效了。苍苍想着,面露不解:“我不明白大公子在说什么,乔总管那样的人物,不是我这没有见识的小姑娘可以左右的,更不要说指点。大公子是不是哪里误会了?” 她没有对那句“留不到命”表示讶异恐慌,也不装得无知无礼。这时候的墨珩对她接触不多了解更少,装不装以前的性子意义不大,况且刚才这人明显躲在附近,将她应对杜mama的举止都看了去,她这时再扮演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只会弄巧成拙。 况且,况且她打心底不愿意这个人瞧不起自己。 墨珩看着眼前才到自己胸口的少女。 她看起来那么小,瘦瘦矮矮的,还未长开的五官一团稚气,却已经有妍丽清逸的迹象。不难想象,这将会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子。 在他印象中,这样的女孩子要么自以为长得不错便一腔娇气,要么自卑于地位唯唯诺诺,总之都该是没有头脑的。可身前的这个眼神澄澈态度磊落,虽然头发还滴着水看起来可笑又不堪,但她似乎并不在意,端端然站出玉树般的姿仪,微微上挑的眼线毫无媚意,反而蕴着股拒人千里的冷味。 这真的是十三岁少女应有的姿态吗? 如果是,只能说明这是个人才。而如果她是在虚与委蛇,那么墨珩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真是练到狗尾巴草身上去了。他自叹弗如。 他有些动摇,那句“求人不如求己”真的只是就事论事? 他眼里划过流光,默了片刻道:“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了,若非乔总管无意间听到你与柳mama的对话,就不能有充分的准备,珩也不可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了。” “大公子折煞苍苍了,能帮上大公子是苍苍的荣幸。只是不知道苍苍到底说了什么入得了乔总管的耳朵?”苍苍真诚无比地道。 墨珩终于承认试探不出什么来了。他笑着转开了话题:“乔总管倒不曾明说。听说昨日是你给父亲送药?” “只能说阴差阳错跟着柳mama送了一趟。送药这等要事怎么能由我这个外院人负责?二夫人可是看我碰了那汤药就不高兴呢。”苍苍抬头问,“莫不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 “不是。”墨珩轻叹一声,目光里是不作假的担忧,“父亲病情越发严重,微末枝节处也大意不得,随口一问罢了。你莫在意,许是我多心了。” 苍苍眯眯眼:“大公子忧心父亲是人之常情,若有需要配合调查之处,苍苍义不容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虽是试探与反试探,但话说得明白不猥琐,谁也不曾矮了谁一分气势。纵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彼此却都很能接受这个谈话的过程。不明就里的人若看了,只怕要以为这是两个许久未见的人叙旧谈天了。 苍苍有心询问他的婚事,奈何自己毫无立场,纠结几次只得作罢。 一阵冷风吹来,苍苍不禁一颤,登时打了个喷嚏。两人这才意识到她这幅湿淋淋的样子实在不适合在风里久站。 墨珩有些惭愧,说要送她回去,苍苍忙口称不敢劳动大驾,两人在逢春院门口告别。 墨珩一边往回走一边想这位绣女倒是有意思,府里出了这样的人物,怎么无人留意提拔?若最后证实她这次没有扮演不合适的角色,那他少不得要把她调过来,好生培养,假以十日说不定就能独当一面。 可是,她真的什么也不曾做过么…… 苍苍看着他挺拔英俊的背影,疏朗的眉宇缓缓收紧。 墨松更严重了? 这怎么可能?照她估计,从今天起,墨松应该每天都能有一段时间是处于清醒的,至不济气色也会好很多,况且他排出了大部分毒,难道那些名医会诊不出来吗?可是墨珩那担忧的神色也不像作假。 前后两世不曾尝过眼看至亲濒危滋味的苍苍哪里知道,亲人一日不完全脱险,担忧就是一日不能散的,哪有中毒程度轻点,或者从全昏迷变为可以清醒片刻,就心满意足的。 所以这回她被墨珩那句“更严重”的谎言骗住了,这让她更迫不及待地想拿回解药。她开始回想,前世此行,她确实见到了陪同皇后上香的殷据,不过也只是遥遥一眼,她要怎样把握这次机会? 正在思索,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酸溜溜的声音:“人都走远了,再看,再看也看不成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