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幽的石壁前,湖蓝色的倩影立在人群里,纤细的肩膀如同竹般清卓雪般清丽,眸光定定地望向石壁上的皇榜,一动也不动。
她来干什么殷萧微微皱了皱眉头。
难不成,她想去送死不行。
殷萧徒然转身脚步迈出门去,态度决绝,不仅吓了自己一跳,更吓住了一旁的风冷。
望着即将走出厢房的殷萧,风冷斜睨了一眼窗外,疑道,“殷兄,你就这么按耐不住了急着抓人人家不是还没有揭吗再说了,就算揭了,下面还有禁卫军连同宫里公公,直接送入国君跟前即可。你急什么呀。”
殷萧蓝色的眸子横扫了一眼冷风,冷冷说道,“我不能让她进宫。”
风冷急了,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嘴角啜笑,凤眸微翘,“殷兄,我就搞不懂了,我们在这里待上整日目的何在好不容易有条鱼上了钩,你却要将它放了。没了饵,你怎么去钓那些大鱼”
殷萧冷哼一声,“我不与你废话了。”
风冷语噎,“”这是什么状况
石壁前,在周边百姓们讶异的眸光里,叶如陌缓缓上前,耳边传来他们的窃窃私语声。
“诶呀,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进宫给国君治病多可惜呀。”
“你们不知道,先前听说宫里有太医因为治病不力被处死的,何况这外头去的无名大夫”
“瞧着这身装扮应该是别国人吧要是客死异乡就惨了。”
“可不是,世上还有什么事比白人送黑人更惨”
议论之声不曾停歇,叶如陌的脚步也未曾停下,石壁上的皇榜按照西旭国人的高度张贴,叶如陌个子不高,站在皇榜下抬高了手都够不着,索性去旁边搬了块石头放在下面。
站在不太平整的石头上,叶如陌嫩如葱藕的纤纤玉手伸了出去,眼眸亮,行了。
身子暗自提气,手向上一伸,够着了。“啪”地一声,皇榜却没有揭下来,一只男子手掌紧紧覆在了黄色的宣纸上,嫩白如玉,骨节分明,既不失儒雅,也不失男人味。
有人抢榜
哪个该死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姑奶奶来揭榜了,跟着凑热闹。
叶如陌眉头微皱,顾不上欣赏和遐想,侧眸望了过来,一双如幻似梦的蓝色眸子,浅蓝色的瞳孔像是天池的一汪清泉,神秘深邃。如同雕刻般的五官,俊朗里透着几分英气,下巴处密密的胡渣,更显威严霸气。
一身西旭国特有的衣裳在身,外面披着一件价值不菲的雪狐大氅。
叶如陌心底莫名一颤,这是谁
本就不平整的石头因为叶如陌突如其来的转动,更是摇晃起来。
叶如陌捏起的粉拳未曾挥向身后的男子,重心不稳,娇弱的身子不受控制般地向一旁直直倒去,“啊”一声尖叫传来,年轻男子面色一沉,覆在皇榜上的手掌迅速抽离,扶向叶如陌将倒下的身躯。
“呵”,叶如陌一声轻笑,石壁上的皇榜轻巧地揭了下来。
“谢谢这位仁兄相让。”叶如陌嘴角啜笑,笑盈盈地望着面前的殷萧。
望着笑靥如花的叶如陌,殷萧袖口里拳头捏紧了,“你”
“我。我什么”叶如陌嘴角上扬带起一抹迷人的弧度,美眸呼闪着,因为费力凝脂般的脸颊上透着一丝绯红,嘟着小嘴,浅笑,“俗话说,兵不厌诈。皇榜是我揭下来,你可不许抢。”
面前的男子俊朗中透着几分英气,看着不像是坏人,但是人不可貌相,谁又知道呢
早知道,就不该让冷月走了。
殷萧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抢”
石壁前酒楼里迅速出来一队身着制服的禁卫军,个个攥着长矛,面无表情,队伍的前面是一位身着蓝色制服的中年男子,疾走至年轻男子面前,腰身微弯施了一礼,语气极为恭敬,“老奴给四皇子请安。”嗓音尖锐,带着几分娘们气息。
一副奴才相
叶如陌冷哼一声,天底下的国家都在学习云奚国的治国理念连个宫中任用这种太监也照搬
突然,脑袋似是短了路,刚才这位太监叫年轻男子什么
四皇子
殷萧冷声说道,“嗯。宫外不必如此多礼。”
四皇子何许人也,目前西旭国炙手可热的人物,太子唯一竞争对手。叶如陌瞬间头大,还没开始办事先把权贵得罪了,这可怎么办
先前不是听说这皇榜是他亲自张贴上的而刚才的举动明显不想自己去揭,难道在他心目中已有人选,而非自己
神思游曳间,殷萧侧眸,扫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叶如陌,蓝色的眸子一如先前的幽深莫测,薄唇轻启,淡淡说道,“既然岑总管来了,也好,就把这位姑娘领进宫吧。好生照看着,要是有一丝闪失,唯你是问。”
叶如陌感激地冲殷萧笑了笑,四皇子还真奇怪,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古怪,是为了保护国君周全吗所以作为大夫的她,必须好好的不管如何,自己还是要谢谢他。
“姑娘请。”岑总管言毕,一辆簇新的车鸾即刻出现在了面前。叶如陌不再客气,直接上了车鸾。
国君病重,时间宝贵。
云奚国开春在即,时间更宝贵。
石壁前,人头攒动,冷月望着随车鸾远去的叶如陌,不由得眉头紧锁,叶如陌此去皇宫,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怎么觉得那小姑娘有点特别”
风冷月牙色金丝锦衣在日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绸缎般的青丝随意地搭在肩上,微风拂过,青丝飞扬,一双凤眸更显出了几分妖魅。此时薄薄地唇角微微地翘着,眸底隐着一丝不可置信。
自纪贵妃死后,殷萧伤心之余知道再留下来也是难逃一死,便向国君请旨去了边疆,经过这些年来的养精蓄锐,终于羽翼长成。西旭国民风向来开放,但这些年里从未听说他有什么绯闻,就算有大臣想要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他,均遭到婉拒。
原本以为殷萧是不想过早的卷入朝堂纷争,今日看来绝非如此。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人在身边处了一辈子,还比不上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
殷萧不曾言语,望着远去的鸾车若有所思。半晌说道,“走吧。”
鸾车缓缓向前,透过薄如蝉翼的层层纱帘,高大巍峨的宫墙出现在了面前,穿过宽敞明亮的宫门口。
鸾车沿着皇宫内玉石铺就的路面一直向前,左拐,右拐,走了约一刻钟,终于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前,目及之处,玉石遍地,日光下熠熠生辉。
云奚国的宫殿,深沉内敛,低调奢华。而西旭国的宫殿却有一种极尽奢华的美,随处可见珠宝玉石,精工细作,无一不是顶级材料。
“走吧,姑娘。”岑总管手扶着叶如陌下了鸾车,向着玉石铺就的台阶走去。
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呢
为何揭榜时,身为榜人的四皇子竟要阻止自己
带着一个个的疑问,叶如陌向着面前的宫殿走去。
偌大的宫殿前,早已站满了太监婢女,一个肤白深邃美眸的中年妇人,身着一袭淡紫色的华服,金丝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头戴凤冠,举手投足间透着一丝贵气和威严。
这就是传说中与四皇子有弑母之仇的君后
旁边站着位身着浅蓝色的年轻男子,面色赢弱,青丝绾着头戴玉冠,长相和君后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少了份霸气和戾气。如果猜的没错,这应该是太子殷湛。
“岑总管,今日听说有人揭榜了”毛丽珺微微抬眸,斜睨向拾阶而上的岑福,艳丽的面庞在日头下熠熠生辉,头上的凤冠晃得人眼花,缓缓说道。
语气轻柔,却丝毫无损威严,自有种国母的尊贵风范。
岑福心底咯噔一下,凤冠沉重,非特殊日子可不佩戴。如今国君病重,君后却在自己带着揭榜大夫赶到国君所在宫殿时,戴着凤冠守在门口处。
难道只是一种巧合
又或者是关心国君的一种表现
。
岑福心思转动,心里猜测得七七八八,紧了几步跑上前去,在身着盛装的君后娘娘面前跪了下来,“奴才向君后娘娘、太子请安。回君后娘娘的话,君后在城门口足足张贴了一日,刚刚才被人揭了下来。”
毛丽珺挑眉,嘴角啜笑,“天下真有如此医术高超之人,病人都没瞧见,就敢揭了皇榜进宫来且不说医术如何,就说这胆子倒是挺大的。本宫真想见识一下。”
叶如陌心底冷笑,可以视为裸的威胁吗
殿前多大的地方,一眼就可以看穿,叶如陌身着异服拾阶而上,离君后只有两米的距离不到,居然装着瞧不见,放狠话。
难怪没人敢揭皇榜,摆明了进宫送死,谁敢揭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相信张贴皇榜的四皇子也不是吃素的,就算君后心底想自己死上一万次,这会应该不敢对自己怎样。不然怎会着一身盛装震慑和提醒岑福,就算四皇子回来了,也不要将她这位君后娘娘抛之脑后。
叶如陌缓步向前,向着君后娘娘而去。
夕阳里,叶如陌一身略显单薄的湖蓝色锦裙,肤如凝脂,美眸深邃,单薄的身板在曲线玲珑的君后娘娘和宫女们面前,没有一丝逊色,气质出尘,宛若误坠凡间的仙子。
太子殷湛眸光怔了一瞬,望向面前的叶如陌眸光停滞。
叶如陌腰身微弯,跪了下去,“民女叶如陌见过君后娘娘和太子,祝君后娘娘和太子福寿安康长长久久。”
君后娘娘眉头微蹙,斜睨了面前的叶如陌一眼,“你就是揭了皇榜的大夫”对于容貌比她胜上几分的女子,毛丽珺向来没有好感,更何况是进宫给国君治病的大夫。
这不是想断她和太子前程的人吗
“民女是。”叶如陌颌低声应道。
“起身吧。”殷湛适时地接过了话。
“谢太子。”
毛丽珺眉头微蹙,面露不悦,侧眸望了一眼神色如常的殷湛,轻声说道,“国君的身子关系到江山社稷,叶姑娘你一定好好地治,千万不要生出什么事端。不然的话,没有人可以保得了你。”
“民女明白。”
“进去吧。”
岑福急忙领着紧走了几步,走到叶如陌的前面,领着她向宫殿里走去。
偌大的宫殿里,沿袭了西旭国一贯地奢靡装修风格,玉石铺满大殿,人影清晰可见,殿内的桌椅一应上好的红木家具,台面上的茶盏均是上好的翡翠材质,如果不是事先早就知晓,以为是到了仙宫。
岑福走在前面,穿过正殿,往左穿过一扇小门,来到曲折的回廊里,眼前画风突然改变,庭院深深,流水潺潺,楼阁亭榭,林木矗立,就算是隆冬时分,依然能感到丝丝春意,梅花掩在丛中争相绽放,粉红、玫红、深红。
暗香浮动月黄昏,好美的意境。
没想到,国君竟会喜欢住在这种地方清新优雅的地方。如果换成云奚国江南水乡也就罢了,山清水秀自然会滋养出灵气,让人不由得生出对大自然的向往和美好。
而在西旭国,依托富足辽阔的草原养出的粗野汉子,能期望他们有这些赏山赏水的雅兴叶如陌不敢妄自猜测。
“姑娘,前面就是了。”
循声望去,出回廊,上环形木桥,过枯枝残叶的荷花池,前方便是一座木制的小院。相比先前见到的那些奢华的房屋,这里倒显得几分寒酸,好在胜在清幽宁静。
只是身为一国之君,住在这种地方确实让人想不到,难道是个怪人
岑福标志性的鸭公声音,在前头缓缓响起,“叶姑娘,国君自从病重后一直住在这里,说是清静,谁劝也不听。”
“哦。”叶如陌随口应道,这不在她关注的问题里,所以没兴趣。
“国君病了多久了”
“回姑娘的话,国君这病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前前后后加起来不下半年了。”
叶如陌止住了声,斜睨向荷叶池旁侧,栏杆前有一个太监蜷缩在那里,探出半截头来,眼眸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神情鬼鬼祟祟。
看来,君后娘娘真是下了血本了,估计如今整日后宫都在他的监视之中吧。也是,君后掌管后宫,这些人原本就在她的眼皮下讨饭吃,她说什么,他们敢不服吗
神思游曳间,叶如陌和岑福已经来到了小院前,左侧厢房前守着两位太监,见着岑福领着叶如陌过来了,连忙迎向前来请安,“岑总管好。”
岑福冷哼了一声,“国君今日身子怎么样”
个子瘦高的太监轻声回道,“回岑总管,国君今日中午只是喝了点米粥,现在正睡着。”
“嗯,把门打开吧,宫外来了大夫,得进去给国君瞧瞧。”
太监忙不迭地将门打开了,偌大的房间里,窗明几净,摆设齐整,正中间是一张宽大的床榻,四周是低垂直地面的丝幔,层层缠绕,里面的情景模糊可辩。
房内已经点燃烛火,火苗摇曳,铺满锦缎的床榻上睡着一位头略显白的男子,正安详的躺在那里,有着几分落寞。
一国之君,临了,生病了,竟然会孤孤单单地躺在这里。
这是什么状况
叶如陌一路走进来,一头雾水,与其说国君在这里安心养病,倒有一种被软禁在此地的感觉。
不管怎样,还是先看看国君的病再说。叶如陌紧了几步,走至床榻前,掀开床榻前的丝幔,国君缓缓睁开了,这一双充满睿智的浅蓝色眸子,只是此时,它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原本立体的五官已经瘦的只剩皮包骨了,望向叶如陌的眼眸里却是显出了几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