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儿听到这话身躯一抖,接着果然就听到自家二爷问他,“想不想知道酥饼要酥的关键是什么?”
李永信正好坐在兆辰的身边一边儿,听说这话,忙对兆辰起哄道:“对对对,这事儿你真得让他好好解释一下。”
兆辰还天真地问:“真的么?”
“真的真的,琏兄弟,你快给他解释。”李永信幸灾乐祸的撺掇贾琏。他一个人受苦不是苦,大家受苦那才叫真的苦。
于是,贾琏就在兆辰期盼的目光中开口了……
一个时辰的戏,大家吃吃喝喝好不热闹。兆辰却一脸苦哈哈的,终于等到戏唱完,散场的时候,看着大家还都一副乐哈哈的样子,兆辰跟觉得自己命苦,脸色十分不好,偏偏还是要勾着嘴角保持微笑。
目前,大家都还沉浸在讨论戏文的氛围中。
兆辰想插却插不进去,因为他全程根本没听到几句戏。贾琏一直在他耳边碎碎念各种农务事儿,他出于尊重就要附和,那就没法专心看他想看的戏。而且最麻烦的是贾琏说他那些话的死后,他还听得不太懂,这厮有很多自造词,兆辰听不明白就问,问了之后,就会引来更多的解释,解释中还有不懂的,再问又是一堆,感觉无穷尽了。
今儿个的戏班子唱得是贝西赤最新出的话本。听说是贝西赤为了庆贺好友贾琏生日,特意提前奉上的,市面上还没有出这个话本。
兆辰顿觉得生无可恋了,他竟然错过了他最爱的贝西赤的新戏。兆辰不甘心,闹着贾琏问贝西赤的真正身份。贾琏不肯说,他就更懊恼。
“我真后悔做你的朋友。”
“我们是朋友么?”贾琏疑惑望兆辰。
兆辰气得俩腮帮子鼓起来,“你……贾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单纯的,”贾琏顿了顿,“同僚。”
兆辰眼看着贾琏皱眉纠结用词,似乎是从一大堆烂词里面很费力气地挑出个稍微好听点的,施舍给他。
真是气死了他了!兆辰瞪眼指了指贾琏,人家根本没搭理它,转身去和靖丞相说话了。
兆辰就沉浸在“我看你过生日这次就原谅你”的自我安慰中。
贾赦正追问着大家对新戏的意见,见兆辰一人愣,贾赦觉得是个机会,很谦虚的走过来,笑嘿嘿问他。兆辰一听耳边有人提起贝西赤,诸多委屈顿然涌上心头,他根本没机会去顾得听戏!!!
兆辰眉毛纠结成一团,脸上的肉隐隐开始抽搐。
贾赦一瞧兆辰这样的表情,忽然想起来贾琏以前跟他说过,兆辰这人小心眼,特别容易记仇,得罪不得。贾赦想想自己突然打扰他,肯定是惹他厌了,忙跟他赔错表示是自己多嘴,讪讪地去了。
兆辰平复半天的情绪,转头激动的要跟贾赦说自己有多喜爱贝西赤时,却望见了贾赦和别人说笑的背影。
兆辰铁青着脸,更加失落了。
贾琏在送众人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友好的跟兆辰表示,以后还有农务方面的问题,完全可以找他。
兆辰冲贾琏伪善的嘿嘿笑,心里火焰已经蹿到了头顶,整个肺都快气得裂开了。他转身正上车要走,贾琏又喊声等一等,打人弄了俩食盒酥饼过来。既然兆辰也说酥饼好吃,那就也送他一些。
兆辰干笑着致谢,心里却狠狠誓,今后一定要把吃酥饼的毛病给戒了!免得一句话,千古恨,耽误了他看贝西赤的戏!
次日,百官大朝。
下朝后,兆辰看见李永信,转身就跟侍卫借刀。
“都怪你害我!”
李永信哈哈大笑,一边躲在林如海身边,一边指着兆辰乐。“琏二爷无偿教你务农,你不感激,反问来骂我,真没道理啊。”
“痛快在我眼前滚了,不然真砍你。”兆辰气骂。
李永信挑挑眉,紧抓着林如海不放手。
林如海捻着胡子笑作调和,“瞧瞧你们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般。长教训记住就是了,下次别问。”
二人一听,觉得这里面有事儿,都凑过来问林如海,问他是不是也有同样的遭遇。
林如海苦笑,“比你们早,其实不光是咱们,听说四皇子也着了他的道。”
“我猜丞相大人也免不了。”
“那礼郡王估计也是。”
……
贾琏正伏在桌案上写东西,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丰儿还以为自家二爷感冒了,忙去汇报给二奶奶。
静芯琢磨着贾琏定然是昨天在外面瞧戏时着凉了。现在的天儿一会儿热一会儿凉,最是容易生病,遂打人去厨房熬一碗姜汤送过去。
不一会儿,一碗红枣姜汤就被端到了贾琏面前。
贾赦正凑热闹的在贾琏身边坐着,他记性不好,提笔就忘了昨天那些人给自己提出的意见,遂过来跟贾琏讨问。再不济就问问兴儿,他也应该知道一些。
兴儿还真提了两个,贾赦一一记下。然后到自己儿子这儿,尽低头忙活他自己的事儿,根本没管他的话。
“喂!”贾赦不满地吼他。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一百人看你的书就有一百种看法,如果你把每个人的想法都顾念了,你能写出什么鬼来?坚持自己就好,就写你想想写的东西。”
“但是写不好了,就有人骂,挑这个那个的。”贾赦表示压力很大。
“为什么要在乎那些不重要的人的话?你儿子在此说话,你倒不听了?”
贾赦觉得贾琏说的很有理,自己是有点介意过头了,很多人就是无端挑刺。明明悲剧,嫌弃不搞笑。写了喜剧,又骂说不够情深。还是不要理会好了!
贾赦心里忽然畅快不少,忽见到小丫鬟端着一碗汤过来,问说是姜汤。贾赦忙端起来,灌进嘴里。
“今儿早上起来正觉得不舒服,感觉是受寒了。我刚提一嘴,儿媳妇儿就麻利的来孝敬我。琏儿,你真娶了个好媳妇儿。”贾赦哈哈笑道。
贾琏扫视一下眼中有话的丰儿,跟她道:“就回说已经喝了。”
丰儿明白二爷的意思,就照此回复,二奶奶果然开心。
李永信打人传信过来,告知在贾琏那些搜集而来的硫磺、生石灰都按照贾琏的吩咐,已经分到各地的小农学堂了。
牡丹花开,正逢太后千秋。
御花园内的牡丹阁上百品种齐放,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太后忽想起贾琏来,问起他今年可否有新鲜的品种没,身边人竟都答不上来。仔细询问方知,贾琏因为锦鲤之事,被皇帝惩罚。皇帝早已经断了他对皇宫所有种类的供应。
太后有点不开心了,带着皇帝去瞧她的小花园,什么‘富贵满堂’、‘红粉佳人’之类,还指着凉亭内摆放的几株开得正好的兰花,“哀家的花园内能有如此□□,多亏他的功劳。没他提供的法子,哀家这几株爱兰早就死了。你再瞧瞧这些牡丹品种,多鲜亮啊,我看了便欢喜。当初不过是死几条鱼罢了,哀家能多受惊?皇帝处置他的事儿,怎么没跟哀家说?”
“这种小事哪能劳烦您呢。”皇帝笑哈哈道。
太后偏头,故作不高兴道:“别的小事儿哀家也就不管了,但这孩子甚和哀家心意,哀家要管。再说了,他是静芯的丈夫,也就是我们皇家人,他正经要叫哀家一声外祖母。”
皇帝淡笑应承,今儿个是她老人家的生日,她说什么都对,说贾琏算皇家人,那就算是皇家人。
“这百官贺寿的时候,唯独就那么一张脸有看头,你还把那孩子给哀家弄走了。”太后在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踱步往前走,又说起前段日子那个生病嫔妃的事儿。
“你为了她,竟连皇后宫里都不去了。”
“儿子并没有多宠爱她,只是在试探一个人。”对自己的亲生母亲,皇帝便不加以掩饰了,“说到死鱼的事儿,瞧了,儿子正因此怀疑有人在利用您。”
太后稍微动了下眼珠子,就立刻想到皇帝在怀疑皇后。若要是再往深了想,那就很有可能事关皇储的问题。自己的儿子,太后心里清楚,他最不喜欢别人掺和他的政事,遂太后只跟皇帝道:“别的哀家没那份儿心去管,但贾琏这孩子哀家喜欢,你可不能伤了他。他什么性情,你该知道,干不出什么坏事的。”
皇帝点头,表示心里有数。太后今儿个如此说,倒是令他对贾琏更加信任了。老人家的眼光总是会毒辣一些,特别是她母亲,看人素来很准的。所以太后的话,于他来说很有参考的意义。
皇帝对贾琏是越来越惦记了。
……
转眼到了六月,江南雨季连绵,雨水与往年相比,尤为偏多。
接连阴绵数日,天气一旦放晴,温湿热的环境便成就了病菌的温床。
水稻、麦子等农作物爆出病,江南地区最重,还有与其相邻的几个地区也爆了类似的疾病,但受灾情形比较轻,远不及扬州那边严重。
病害区的小农学堂,按照贾琏当初‘一旦爆病害立即上报’的要求,将所有农作物的病害特征搜集后,绘画成图,并以文字表示,加急呈表给了贾琏。犯蚜虫病的还可以用当地小农学堂储存的烟叶水控制,但其它的病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皇帝得知此事,紧急召见贾琏进宫。皇帝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见贾琏的时候都止不住自己的两只脚,背着手来回在贾琏跟前徘徊。
“好不容易今年雨水丰厚,本以为是个风调雨顺的大丰收年,万没想到西北马铃薯病害刚除,江南地域又出了这种事。”
贾琏看得眼晕,干脆低头瞧自己的脚尖。
“爱卿啊,此事非同小可。江南若遭了灾,朝廷的半个粮仓就没了。不但没了,还要调粮赈济他们。国库哪还有粮!老百姓们没东西吃,西北的军士们等着打仗也没东西吃。大宋子民饿殍街头,我西北将士们计算能吃饱饭,听到这些消息,必要心系家人,士气低落。再有,那些西北蛮夷们若听这种消息,定然会士气大增,下定决心讨伐我大宋。到时候灾荒碰上战乱,这国家民不聊生,还保不保得住!”
皇帝碎碎念完,终于停下来,狠狠一掌排在桌上。
这一声打得很响,在殿内有了回声。
贾琏仍旧是保持着和之前一样的姿态,半颔看着脚尖,神态未起波澜。
皇帝泄够了,望着贾琏这副态度,愣了,“贾琏!你就半点不操心?”
贾琏:“雨季高温,病实属正常情况。我看了各地小农学堂呈表的图画,不出意外,除了有跟西北马铃薯得了类似的蚜虫病之外,还有白|粉病、锈病和褐烂病。”
正常情况?皇帝张了张嘴,本要骂贾琏这话太过张狂,忽听他平淡自信的陈述出几种病的名字。皇帝忽然感到一个软木塞子堵在了嗓子眼,什么挑刺儿的话都说不出了。最关键的是,贾琏说的这几种病,他根本就听不懂,从来都没听过。
当皇帝这么多年,以前也曾有地区闹过病害的,户部的人只是呈报说什么东西有了病害,导致颗粒无收之类,从未具体呈报过病害的名字为何,或许他们从来都不知道病害到底是什么,根本没有贾琏琢磨的精致。
作为一位明君,先要做到得就是体恤百姓疾苦。皇帝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了解一下这几种病的情况,遂开口问了贾琏。
贾琏似乎早料到皇帝会问,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来,一共卷了三幅画,还是上了色彩的。
皇帝凑过去看。
贾琏指着第一幅,便开始滔滔不绝:“这就是白|粉病,主要危害小麦的叶子,病害出气会在叶片上会有黄色小点,大概就是这片叶子上的呈现的样子,然后就会慢慢扩大成类似圆形的病斑,上面还有一层白色粉状霉层覆盖……”
“什么叫霉层?”好奇皇帝开口问。
“霉层就是一层霉状的东西,就像食物放久变坏,上面长得那层白白的东西。”贾琏觉得自己这么形容挺通俗的,皇帝应该懂。
皇帝若有似无的点点头,假装像是懂了,其实心里在合计着,食物变坏长得那层东西又是什么样?皇帝生怕会被臣子笑话,所以没继续开口问。这么简单的事情,他若出口说自己不知道,岂非显得他太养尊处优,不知民间疾苦了。事后,皇帝打人特意把食物放坏,给他看了看就霉层到底什么样。
“这个霉斑早期单独分散开的,渐渐会变成大霉斑,覆盖整片叶子,影响光合作用。呃,这个光合作用的意思就是……”贾琏不用皇帝问,开始主动解释他认为不好理解的词,细致讲解,重复几遍也不怕。他以前上课的时候,经常一天重复地不停地在讲同样的内容,已经形成习惯了,不会觉得倦怠。
贾琏如此大概讲述了一下午的时间,皇帝的脑袋几乎都被念成了两个大。
皇帝是想听的,听是听懂了,还是觉得挺勉强,总感觉贾琏在快走,而他跑着都追不上。这让皇帝猛然想起自己年少时候,被父皇逼迫早起晚睡必须读书的日子。还真有点怀念!
皇帝缓了缓神儿,喝口茶,赞叹贾琏道:“你的确做足了功课,术业专攻极为深致,绝非凡人,真乃我朝务农第一人。”
贾琏刚要回话,被皇帝连忙抬手制止,“你不要说,朕现在就想题字一副送你。”这真是个岔开话题的好办法!不然,又该听个没完了!
皇帝大笔一挥儿,一边心里腹诽,一边儿写了四个大字,当即赐予贾琏。
贾琏谢恩之后,皇帝便皱着眉头问他:“你这孩子现在还生朕的气么?”
“臣不敢。”
“最近还去道观?”
贾琏点头称是。
“不许再去了,否则朕就把那道观给拆了!是谁带坏了你,朕就罚谁,将他抓进天牢!”皇帝突然高声道。
“士农工商各司其职,这天下才能转得起来。比如商人,若没有他们南北折腾,北方人如何在冬季吃到了南方的水果,南方人又如何能舒服的穿到北方的皮货。圣上,道士做的事,对这天下也有益处。”贾琏觉得皇帝是认真的,绕着弯子解释,他大概比较会容易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