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野驴如同在泥浆中打过滚,火光之下,满身棕栗色的毛一绺一绺的都结在了一起,想是方出过不少汗,基本上与鸦兄旗鼓相当。见少年越走越近,野驴本想借势先踢他一脚,以解心头之恨,再一看竟发现鸦兄站在少年肩上,一副撒娇亲昵求包养的样子,便知这少年绝不好惹,且暂时收了踢人的想法,静观其变。
却见少年走到野驴边上,在它警惕的目光中兀自坐了下来,眼中透着一股哀怜,轻轻说道:“我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那野驴听了,不知怎么忽然失去了反抗的意志,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脑中只想着当年和小花一起浪迹天涯的神侣日子。
少年又道:“一开始,我也曾想过要去死,去陪他们。可是后来我却想明白了,那些死去的亲人肯定不希望让我也去死,反而想让我好好地活下来,而且是快快乐乐地活着。”那野驴听了,再想到小花死后自己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心中一酸,大颗的泪珠已是含在眼中。
少年继续说道:“我也想要报仇,这仇也必定要报。可除了报仇,我们也还要有些别的事做啊!倘若一心想着报仇,却忘了好好生活,我想那些死去的亲人们也不会原谅我们的,是么?”野驴闻言,泪水已是顺着长长的驴脸滚滚而流。
沈云勤用手轻拍着野驴的身子,那野驴只觉得眼泪越流越多,越多便越委屈,终于忍不住“嗷嗷”大哭起来。这一哭,又是惊天动地,便是几里外营地中的牲畜们也纷纷想到了自己方一成年便被逼着横跨大陆劳苦奔波辛勤终日却难得饱食的辛酸遭遇,一个个跟着悲鸣起来。一时间戈壁滩上阴风阵阵、哭嚎连天,商队众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然。
见那野驴哭了好一阵,声音渐小,少年方道:“别哭了,莫再执念,我便叫人放了你去。”说罢,留下鸦兄陪它,便起身向商队行首走去。
那行首见了,想起之前沈云勤要求之事,便道:“小郎君当下有何见解?”
“且放了它吧。”沈云勤道。
周围人群登时大哗。
“就这么放了?”
“我们这许多人好不容易抓到的!”
“不能放啊!”
“让别的商队知道了,不得戳着咱脊梁骨骂?”
“这畜生记仇,今天放了它,往后我们都不好过!”
眼见众人纷纷聒噪起来,那行首却一摆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斩钉截铁道:“放!”
在行首的命令下,商队好手们不情不愿地解开勒紧的绳索。才解了几根,便怕那孽畜暴起伤人,一个个推说辛苦半宿、太累了干不了,都躲在一旁休息看热闹。见如此,沈云勤只好向鲁二借了把小刀,亲自动手把套在野驴身上的绳索一一割开。
原本那野驴被擒后只道今日必死,如今竟死里逃生,便深深地望了少年一眼,抖落掉身上残留的绳子,略带点瘸腿、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