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颜修之说完,把手上的油灯挂在墙上,对着李雍拱了拱手,就先上去了。
李雍在他身后还礼,“大恩不言谢。”
五个字,表示这份情,他记下了。却只听见,颜修之的微微叹息。
听着楼梯门关上的声音,李雍才再度看着秦彦,“怎么回事?”
秦彦轻笑,把凌乱披散于面前的乱发拨开,还尽力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不是都听说了吗?”
“我要听你说。”李雍的声音淡淡的,却听得人心头一暖。
秦彦垂眸,掩去了眼中因为温暖而浮现出那份伤,默了片刻才道,“别傻了,这回你可再没有法子把我藏起来了。”
“那也许会有别的法子,我只要听到真相。”
男人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但秦彦却是又抬眼笑了。
“人人都道阿雍性子冷僻孤傲,独来独往,可只有我知道,阿雍的心地再好不过。否则——”
“否则的话不要说了,我说了,我只想听到真相。”李雍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但墨黑的眉头已经轻蹙起来。形势已经很危急了,他没有时间听他废话。
可他面上虽凶,但秦彦却是知道,这个小堂弟是真的待他好,并想帮他。
否则当年不会冒那样大的风险,在人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救他离开险境,把他藏在乱葬岗里,才躲过了先皇的追杀。
那时候的李雍才多大?
可他就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把他给救了。
而起因,不过是因为他的母妃一次无意中在宫宴上发现李雍生着病,命人给他煮了一碗姜汤,照顾过他一回。
可思忖再三,秦彦还是说了,“那日你们走后,很快东齐兵临城下。侯亮派出几路兵马抵挡,尽数落败。最后无法,他只得把潞州城托付给你留下的人,然后亲自迎敌。只是走了不到数日,粮草却被东齐烧了干净。而彼时。潞州城已经被人攻至城下,而我,就主动请命,带了三百修渠的壮丁,还有小颜一起去送粮……”
只是接下来,秦彦没有想到,自己遭遇到一生中最可怕的背叛。
不是来自于他带去的壮丁,而是来自于接收他粮食,最该对他感恩戴德的人。
当秦彦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穿越重重险阻,卧雪爬冰的把粮食送到,侯亮当面狠狠的表扬了他们一番。却在收到粮食之后,假装说要派人护送他们离开,还赠送了他们军装武器,却是故意令细作把消息暗中泄露出去,说是要派主力突围,就拿他们这三百壮丁当成诱饵。要将东齐七皇子引进埋伏圈。
当秦彦发现事情不对时,已经身陷绝境了。孤立无援的被困在一片烂泥滩里。而发现上当受骗的东齐士兵,对他们展开疯狂的杀戮。
那几天,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秦彦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他只望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颜平楚,轻轻的道,“你相信吗?我们到最后,饿得连泥抓起来都往嘴里填……所有的粮食都留给侯亮了,我们为了替他们省一点,连回来的口粮每人都只带了两个大饼……说好了,等到了市镇,我就要请大家吃饭的,当裤子也要请……可真到了那一天,一共三百二十四人里,连我和小颜在内,就只剩下十三个人了……”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咽下喉头的哽咽,声音复又变得凌厉起来,“要不是薛少卿来得及时,又出奇兵破了东齐的阵,就凭他侯亮能立功?他那功劳,全是用人骨堆上去的!”
“可他利用他自己的兵也就算了,他凭什么利用普通老百姓?这些人不是军人,人家好心好意的来给他送粮食,他凭什么?”
“他这是屠杀!他这根屠杀平民又有什么两样?”
说到激愤处,他猛地扶着牢笼的栏杆,咬牙一下站了起来。
只一眼,男人就看出他的腿上带伤,还伤得不轻。
“看!”直起身,可秦彦要让李雍看的不是他身上的伤,而是豁地一声,将身上的袍子撕开,露出里面用血写就,密密麻麻的名字。
“好好看看!这三百二十一个名字,全都是他侯亮功劳簿下的冤魂!”
男人眸光沉了沉,却什么都没说,静静的任他大吼大叫,把情绪发泄出来。
急促喘息了好一时,秦彦才能接着说下去,“等我们回到潞州,战事平息,那侯的居然还有脸说我通敌!要不,为什么死了三百二十一人,我却没死?”
“是啊,我是没死。”秦彦突然笑得有些古怪,“所以,我捅了他一刀。小颜是被我牵连了,也是颜大人想保我的性命,才把他跟我关在了一起。”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再看着李雍一眼,冰冷的问,“他死了吗?”
李雍知道他问的是谁,不假思索的说,“死了。”
秦彦似是松了口气,忽地哈哈放声大笑起来,“死的好,死的痛快!我就算死了,也有脸面去见那三百个枉死的兄弟了。”
李雍却忽地扔了把匕首进来,“那要不要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