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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独钓寒江雪柳宗元的硬骨头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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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能要奇怪了,柳宗元的房子怎么这么不经折腾?柳宗元被贬到永州,虽然名义上还是一个六品官,但这个六品官实在是不怎么样,柳宗元被任命为“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所谓员外置,就是编外制的意思。而对于永州这个偏僻得出奇的地方,编外制司马,就是一个闲职,是不能够干预政务的。再者,柳宗元还是待罪之人。因此,他在永州也就没有实权,也没有可居住的公家住房。换句话说,柳宗元什么事都得自己解决。

没有房子可住,柳宗元只能住在一座荒凉的破庙里,晴天还好,要是遇到雨天,那简直没法住。而且,永州这个地方的建筑大多为竹材料。你说,用这样的材料搭建的房子,能有多牢靠。那要是被大火一烧,那还不化为灰烬。想想,这唐宪宗也真够缺德的,把柳宗元贬到这样一个鬼地方。据说,当时这里的人口居然不到4000人。也难怪柳宗元要说“万径人踪灭”了。

当然,柳宗元认为不仅自己身体有病,他心里面也有病。何以见得,“非独瘴疠为也”,这就是最好的说明。柳宗元心里到底有什么病呢?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心里认为自己没有罪,但偏偏又被人判为有罪,有很多人不理解他。其实,这真的是一个心态问题,如果柳宗元他不那么“硬”,他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我们来看柳宗元的内心真实想法,在《寄须京兆孟容书》中他这样写道:“付念得罪以来五年,未尝有旧故大臣肯以书见及者。何则?罪谤交积,群疑当道,诚可怪而畏也。”

我柳宗元有什么罪啊!改革又有什么错?自从我被贬五年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给我写过一封信,这都什么世道啊!有谁会谁会冒险来结交或理睬一个获罪之人呢?他们早就躲得没影儿了。

在《与杨京兆凭书》一文中,“每闻人大言,则蹶气震怖,抚心按胆,不能自止”,柳宗元到永州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缓过气来,一听到有人大声说话,他就心跳加速,脸色发白,腿打哆嗦。柳宗元给以前的上司,如严砺、严绶、赵宗儒、李吉甫等写信,结果是石沉大海,曾经悉心关怀他的慈祥老人都不听自己解释,自己这过的算是什么日子?

现在的柳宗元可谓是病痛缠身,身心交瘁。在永州的日子,柳宗元经历了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身体状况愈来愈差,柳宗元说他已经不像是一个中原人了,他的头发一天比一天少,神色憔悴,一阵风都可以把他吹倒。以前的记忆力还好,如今不行了,“每读古人一传,数纸已后,则再三伸卷,复观姓氏,旋又废失。”(《寄须京兆孟容书》)

如今的我看古人的传记,在看了几夜之后,要再三的翻回去看,看看传记主人的姓名,可是不一会儿,就又忘了。柳宗元这个时候才37左右岁的样子,按理说是正值壮年,记忆力应该很好。但是,现实是残酷的,放谁到那样恶劣的环境中生活,都不好过。柳宗元可能也感觉到自己时日不久,他开始严重的害怕起来。在这里,可能有人要提出这样的疑问了?你不是说柳宗元骨头很硬吗?他怎么会害怕?

我要说,是人都要害怕。害怕并不代表骨头不硬。我们还是先来看看柳宗元到底在害怕什么?最让柳宗元害怕的是他的后代问题。当然,你可能要说苏轼被贬到黄州后,他还生了一个小儿子,难道柳宗元就不可以吗?这是一点。

另外一点,像柳宗元这样有名气的人,他怎么会纠结于这种个人问题呢?其实,这并不奇怪,只要想想柳宗元的家族历史就清楚了。

在《寄须京兆孟容书》中,柳宗元这样写道,“自以得姓来二千五百年,代为冢嗣。今抱非常之罪,居夷獠之乡,卑湿昏,恐一日填委沟壑,旷坠先绪,以是怛然痛恨,心骨沸热。茕茕孤立,未有子息。”

柳宗元说他们柳家自有姓以来,已有2500年的历史了,柳家是一代一代的都有嫡传长子相传。如今,我柳宗元犯下大罪,被贬到这荒凉偏僻得地方,由于环境极度恶劣,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我害怕不知道哪一天突然断气,那柳家的香火就没了,一想到这里,心情就非常的忧伤痛恨。我现在是孤独一人,没有孩子,柳家就要断后了,我该怎么办啊!

想想确实如此,柳家是河东三著姓之一,这是多么硬气的一个历史悠久的大家族啊!如今就要彻底败在柳宗元手里,柳宗元这种害怕也算是情理之中,我们现在的人都挺重视这个的,何况古人乎?那么,现在就有一个问题了,柳宗元难道就没有结过婚,或者说柳宗元就没有生过孩子?

柳宗元在24岁的时候曾经娶了弘农杨氏女。能被柳宗元看上的女子,那一定出生不简单。确实如此,这个弘农杨氏是古代中原地区的名门望族,柳宗元的岳父曾经担任过京兆尹。但是,柳宗元娶的这位杨氏之女腿部有严重的疾病,走路很不利索。更要命的是,她在怀上孩子后,因为难产而死了,那孩子自然也没能过顺利生下来,这是柳宗元心中的一大隐痛。此后,柳宗元 10多年中都没有再娶妻。但是,我们从柳宗元贬到永州后的期间,却发现他的母亲和女儿因为条件艰苦而撒手人寰。这就奇怪了,柳宗元怎么有一个女儿啊!

我们来看《下殇女子墓砖记》中的记载,“下殇女子生长安善和里,其始名和娘……元和五年四月三日死永州。其母微也,故为父子晚。”原来,柳宗元的这个女儿出生在长安,名字叫和娘,在元和五年,即公元810年死了。我们从柳宗元被贬到永州算起,而这篇墓砖记说的也很清楚,是死于永州。那就是说,柳宗元除了跟杨氏有夫妻关系之外,还跟其他女人有夫妻关系,只是由于这个女人身份低微,柳宗元不可能正式将她娶过门的。换句话说,和娘是柳宗元的私生女。

我们再看柳宗元在永州写的一篇文章《马室女雷五葬志》,“马室女雷五,父曰师儒,业进士。雷五生巧慧异甚,凡事丝纩文绣,不类人所为者,余睹之甚骇。家贫,岁不易衣。而天姿洁清修严,恒若簪珠玑,衣纨縠,寥然不易为尘垢所杂。年十五,病死。后二日,葬永州东郭东里。”

这又说明了什么,至少说明柳宗元在永州期间还跟其他女人在一起过,这样说来,柳宗元的感情世界还挺丰富。在这偏远的地方还有如此美女相伴,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那这个马雷五给柳宗元生了孩子吗?没有,为什么没有,原因很简单,马雷五生于贫家,又不幸而早亡,死时才15岁。那么,柳宗元真的要绝后了吗?

柳宗元死后,韩愈在给他写的墓志铭中竟然提到柳宗元有后,而且是有两个男孩和两个女孩。男孩一个叫周六,一个叫周七,这个周七是柳宗元死后才出生的。“子男二人,长曰周六,始四岁;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柳子厚墓志铭》)

这就奇怪了,按照韩愈的这个说法,柳宗元并没有绝后,而且人丁还挺兴旺。那柳宗元的这四个孩子到底是谁生的呢?我们再回头看看《马室女雷五葬志》中的相关记载,这是柳宗元亲自在永州写的,“以其姨母为使于余也,将死,曰:‘吾闻柳公尝巧我慧我,今不幸死矣,安得公之文志我于墓’”。(《马室女雷五葬志》)

马雷五死后,她的姨母喜欢上柳宗元了,说白了,她跟柳宗元同居了。那既然同居了,肯定有床弟之欢。换句话说,柳宗元身后的四个孩子中,是不是就有马雷五的姨母所生的呢?

我认为应该是,柳宗元自从娶了杨氏后,就再也没有娶过其他女人。根据上面所述,柳宗元与这些女子先后保持着情人的关系,或者说同居的关系。马雷五死得很早,才15岁。她应该不会留下后代。下殇女子所生的女儿和娘,也在永州时死了。至于下殇女子还留下其他子女没有,这个不好说。因为,柳宗元一直不敢公开承认他与下殇女子的关系。都是在和娘死后,他才在文章中提到。现在就剩下的马雷五的姨母,不是她所生还会有谁呢?

柳宗元死后,他的后代一直是由他的哥们刘禹锡抚养,柳宗元如果在天有灵,想必也能安息了。事实证明,刘禹锡将柳宗元的后代抚养得很好,柳宗元的儿子柳告在唐懿宗咸通四年,即公元863年,通过了科举考试,并且考了个第三名。很不错啊!这一年的科举考试一共才录取25人,柳告能考到第三名,确实了得。在这里做一点补充说明,柳告到底是周六还是叫周七呢?学术界向来有争议,但比较有说服力的应该是周六。对此,这里不再详述。

柳宗元被贬到永州后,难道真的不能东山再起?这个问题也是我们很关心的,像刘禹锡、柳宗元等文人他们被贬之后,不都被朝廷召回,委以重任吗?柳宗元有没有被召回的可能呢?

没有,为什么没有,就是因为柳宗元心态不好,导致早死,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就是因为他骨头太硬,连皇帝都对他恨之入骨。那么,唐宪宗对柳宗元到底有多恨呢?

柳宗元想要重回朝廷,需要一个人点头允许才行,但偏偏这个人就是不点头,不点头就算了,他还让心再狠一些,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唐宪宗。当年柳宗元不过是站错了队,如今你李纯已经是皇帝了,对柳宗元罚得也够重了,应该解气了吧!

可事实并没有这样简单。唐宪宗在永贞元年的八月,把他老爸给逼下了台,他自己做了皇帝,到了第二年的一月,就把年号给改了,改为元和元年,即公元806年,这样一个让他喜庆不已的日子,自然要搞历朝历代皇帝登基喜欢做的事——大赦天下。

这次唐宪宗的大赦令除了已经判了死刑的重犯外,那些在以往觉得自己不可能有重见天日的罪犯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赦免,同时,唐宪宗还重赏文武百官。柳宗元有没有在这次大赦令中得到赦免和减轻处罚呢?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在这一年的六月,唐宪宗将他的母亲尊奉为皇太后,他又搞大赦令,这次赦免得更彻底,连死刑犯都可以免死,改为流放,至于已经是流放的人员则可以减刑一等。这下怎么也该轮到柳宗元了吗?没有,丝毫没有提及他。到八月的时候,唐宪宗开始分封同姓王,这次唐宪宗没有下达赦免令。而是下了一道让人郁闷不已的诏书。对此,《旧唐书·宪宗本纪》中有记载,“左降官韦执谊、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韩晔。凌准、程异等八人,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

这道诏书对柳宗元而言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永远不可被赦免了,从这道诏书可以看书唐宪宗心胸也太狭窄了,杀人不过头点滴,你这样折磨柳宗元还不如一刀把他给杀了。但唐宪宗不会杀他,还要更加严厉的折磨他,还要继续贬他,直到贬死为止。

我们不禁要问了,难道这个唐宪宗真的如此心狠,柳宗元被贬了这么多年,他一点都没心慈过?有,应该是有的,但绝不是真心,我倒觉得有点像施舍的味道。在唐宪宗元和九年,即公元814年,唐宪宗突然有了一丝怜悯之心,想将当年被贬的柳宗元、刘禹锡等八人召回启用。于是,便下了命令。柳宗元听说这个消息,自然挺高兴的。但是,这事被刘禹锡给看出了端倪,他认为这不过是唐宪宗的虚情假意。于是,当这帮当年站错了队的人聚在一起,又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呢?刘禹锡兴许是太过聪明了,他写了一首暗讽唐宪宗的诗。此事作于元和十年,即公元815年,诗名为《元和十年自朗州承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

光看这诗名就挺有意思。一个“戏”字再加上一“诸君子”,那组合起来就太有味道了。我们先看诗的内容,“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元和十年自朗州承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

这首诗表达什么意思呢?我刘禹锡回到了长安,来到了著名的玄都观,他们都说是来看桃花的——你看那无数人扬起的尘埃都扑面而来了。可是,当我走进玄都观以看,嘿,不得了,里面竟然有上千株桃树,之前不是没有吗?唉,想必都是在我刘禹锡被贬之后才混进去栽的吧!

大家可能要觉得奇怪了,这首诗有何特别之处?特别之处就在于最后一句,你们这帮被称之为君子的人,还不是趁我被贬了之后,占了个不便宜,才有了今天的飞黄腾达,想当年我们八个人多威风啊!你们现在猫哭耗子假慈悲,还说什么召回朝廷,重新启用,这不是笑话嘛!我们八个人可是你们这些君子的死敌呢?

你说,这样一首诗要是传到唐宪宗手里,那还不气得七窍生烟。果然,这首诗在当时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唐宪宗一干人等气得不得了,特别是唐宪宗,估计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他马上下了一道令,给我贬!贬!狠狠的贬!贬死为止!

完了,这下刘禹锡捅了大娄子了,无疑,这次被贬他肯定是最惨的一个。他要被贬到播州做刺史,播州在当时人口不足500户。我靠,这不是要命吗?到如此荒凉的地方就算铁人也要磨掉一层皮呀!何况是一个弱弱的文人之躯?刘禹锡立刻感到害怕不已,惊慌失措。刘禹锡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主要是因为当时他的母亲都已经80多岁了,去播州这个鬼地方,无疑是走向坟墓。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为刘禹锡求情,这也从另一方面反映了刘禹锡做《元和十年自朗州承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一诗中提到的君子实际就是一群小人。

然而,也正是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那个硬骨头柳宗元站出来了。柳宗元当时被贬的地方是柳州,人口也不多,大概六七千人的样子,比刘禹锡要好点。刘禹锡给唐宪宗上书,说自己愿意跟刘禹锡互换。我靠,你柳宗元也太把自己当做一个人物了!要知道,你现在可是一个戴罪之人,你有什么资格跟皇帝谈条件。皇帝不杀你,已经是你的万幸了,你还跟他谈条件,说要跟刘禹锡互换,我到他那里去,他到我那里去,你以为这是市场买卖啊!这不是滑稽之谈吗?估计唐宪宗看了这上书,心里笑得不行。

这么说来,刘禹锡是死定了。其实不然,这小子运气挺好,有惊无险。御史中丞裴度开口说话了,他也跟唐宪宗说这样惩罚刘禹锡实在是太重了,希望看在刘禹锡年老母亲的份上重新发落。唐宪宗说,活该!谁叫他不注意自己的言行,他现在收到这样的惩罚是罪有应得,你也别替他说话了。裴度又说,皇上现在您不是在皇太后身边尽孝吗?天下人都以您为榜样,那您也应该对刘禹锡有所怜悯才是。唐宪宗可能也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有点说不过去,便改口说其实我也只是在责备刘禹锡而已,内心并没有真的打算让他去播州。

唐宪宗这话说得就有伪君子的味道了。不过,怎么说对刘禹锡而言也是一件好事。于是,改判刘禹锡为连州刺史。但柳宗元可没这么幸运,本来唐宪宗对他就有一肚子的恨,现在你上书给我说跟刘禹锡调换,如果我同意了,那岂不是让你柳宗元牵着我的鼻子走。这绝不可能,这次我把你贬到柳州,你这辈子别想再回来。

其实,柳宗元内心很清楚,这次被贬到柳州肯定是回不来了,他们是要落井下石啊!对此,连后来的韩愈都为之愤愤不平,在《柳子厚墓志铭》中他这样写道:“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

韩愈说这帮家伙,就是一些伪君子而已,平时跟你乐呵呵的,一旦你出了事,哪怕是一丁点事,他们都会翻脸不认人,将你推到井里去,这还不够,还要幸灾乐祸的再扔几块石头下去,他们这是在落井下石啊!可是你们知道吗?如此卑劣的事就算是禽兽夷狄都不会去做的,可这帮家伙竟然以为自己的计策有多好,成功了。殊不知他们是禽兽不如啊!

韩愈的这番话说得太痛快了,简直是畅快淋漓,无不快哉!可惜的是,柳宗元无法知道了。因为,这次被贬柳州,成为了他的无归之旅。那么,柳宗元在柳州期间是怎样度过的呢?

可以说,柳宗元真正的好文章都是在被贬之后才写出来的。柳宗元确实够硬,不过他不硬也无法,如果向命运妥协那自己真的是完蛋了,会被那帮小人耻笑。所以,唯有跟他们硬下去,才是最好的出路,哪怕是死也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

柳宗元有一篇文章我们非常熟悉,中学课本里我们也曾学过,这就是著名的《捕蛇者说》,“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

柳宗元说在永州这个地方盛产一种黑底白花的异蛇,这种蛇相当恐怖,特别是他的毒液可以让草木、人畜碰上就死,如此剧毒,让人胆寒心惊。但是,你别看这种异蛇剧毒无比,它可是世间罕见的治病良药,如果捉到这种蛇将它晒干后,可以治疗大风、挛踠、瘘、疠等恶性疾病,还可以去除坏死的肌肉,杀死人体内的寄生虫。这样剧毒无比的蛇,永州的老百姓为什么还争着去捉呢?难道他们都不要命了?原来,皇上有命令,谁能捉到这样的蛇就可以免交各种租税。

有个姓将的人,他告诉柳宗元,说他们家祖宗三代都是干捕蛇这种差事的。这差事实在是太危险了,爷爷和父亲都死在这差事上。现在,我也干这差事有12个年头了,有好几次差点就死去。说完后,他神情十分哀伤。柳宗元见他这般痛苦,就说不如给你恢复上交租税吧!别再干这要命的差事了。结果,你猜这个姓将的怎么说,他说算了吧,你还是让我继续干这个要命的差事吧!总比上交租税好多了。

还有这样一说,柳宗元自然是感到不解,姓蒋的便解释道,他说以前跟我爷爷一起的邻居,如今十户当中不足一户了;跟我父亲生活在一起的邻居,如今十户当中不足两三户了;跟我生活在一起的邻居,如今十户当中不足四五户了。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们不是全家死了,就是迁走了,唯独我靠捕蛇而活了下来。那些凶暴残厉的官吏来到我们这个地方,四处狂喊乱叫,到处骚扰毁环,气势汹汹,惊骇乡里,就连鸡狗都不得安宁啊!说实在的,这个时候,我是挺害怕的,但我更担心我瓦罐里的蛇,我就起身去看看瓦罐,蛇还在里面我就放心了。对于我抓来的蛇,我要小心的喂养蛇,到时候把它送上去交差。只要差一交,我回家后就能有滋有味地吃着田地里出产的东西,来过完我这一辈子。其实,一年当中冒死的情况只是两次,剩下的时间我都可以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哪像我的乡邻们天天都有死亡的危险,比起他们来,我算是活得够长的了。

柳宗元听了,借孔子的话说“苛政猛于虎也”。这残酷暴虐的政治简直比老虎还都要狠。以前我还不相信,现在我信了啊!如今这残酷暴虐当道的政治、政策还有那执行者政策的人,他们真是比毒蛇还毒,他们是不让人活,就算要让人活,也是要人活在地狱中。

柳宗元写《捕蛇者说》反映了什么,这是直接击中这个时期的唐朝弊端,“苛政猛于虎”。老百姓被这帮奸人折磨得无法生活。现在,我柳宗元就是要用手中的笔无情的揭露,痛斥你们。《捕蛇者说》写出来后,在当时影响影响很大,人们争相传阅。有人可能要问了,柳宗元这样搞,难道他不怕招来麻烦吗?柳宗元当然不怕,谁叫他是硬骨头呢?更何况,柳宗元还在文中特意注明“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人家不怕有麻烦,还说等着那些考察民情的人看到这篇文章。

如果说《捕蛇者说》是无情的揭露,那柳宗元的《种树郭橐驼传》则是讽刺那些看起来是君子的无耻小人。“郭橐驼,不知始何名。病偻集资,隆然伏行,有类橐驼者,故乡人号之‘驼’……问者嘻曰:‘不亦善夫!吾问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也。”

韩愈在这篇文章里讲述了一个小人物。不过,这个小人物有一个很牛叉的技术,用现代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个种树专家。此人姓郭,患有严重的驼背,于是大家就跟他取了个绰号,叫橐驼。按照常理来判断,要是谁给你取这样一个绰号,你肯定是相当生气的。但他不生气,反而说这个名字取得不错,名副其实,干脆以后就叫郭橐驼了。

郭橐驼很牛叉。因为,他特别会种树,长安城里的那些要修建用于观赏游览的园林的达官贵人,以及卖水果的商人,他们都争相迎请雇用他,并以好酒好肉款待。郭橐骆所种植的树木,或者移栽的树木,没有不成活的,而且高大茂盛,果实结得又早又多。其他种树的人尽管偷偷地察看仿效,都不能赶上他。

有人就感到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就不行呢?这不,找准机会便问郭橐骆为什么种树如此在行。郭橐驼的回答很有水平,俨然是一名专家。他说:“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是什么意思呢?郭橐驼先谦虚了一把,其实也不是我又多厉害啦!我只不过是能够顺应树木自然生长的规律罢了。够牛的了,能够顺应自然规律的人那一定是老子级别的人了。如何能顺应树木自然生长的规律呢?郭橐驼又说,种树的要诀是要养好树根,不能够让树根遭到一丁点破坏,这好比一个人的脑袋,要是脑袋早到一丁点的破坏,那可就麻烦了。这道理是相通的。要想养好树根就要让它舒展,移栽树木要保留根部的旧土,培土要均匀,捣土要细密。切记!这个工序一定要做好哦,否则就前功尽弃了。最后,昨晚这些工作后,就不要再去管它了。一句话,不要不妨害树木的生长。

可别人为什么就不行呢?原因很简单,他做不到像我一样,比如,看到树根有点弯曲就换上新土,培土不是多了就是少了;早晨去看看这树长得怎样了,晚上又摸摸,已经离开了,还要回头看一下,这样来来回回好几趟;更严重的,还有用手指抓破树皮来检验树死活的,使劲摇动树干来观察树栽得是否紧实的。正所谓“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他们这是在虐待树木啊!你想想,如此折腾一棵树,还让树怎么活呀?

还别说,这郭橐驼还真有两把刷子,将种树的秘诀说得头头是道,很不简单。所以,有人就问了,把你这种树的道理用在为官治民上,有没有效果呢?郭橐驼笑呵呵的说,我只知道种树罢了,为官治民不是我的专长啊!不过,我虽然不懂得为官治民,但是我见得多也能说出过一二三来。在我的家乡,我看到那些官吏喜欢不断地发布各种命令,他们看起来好象很爱惜百姓,但最后反造成了灾祸。每天早晚,差吏来到村中喊叫:官长命令催促你们耕田,勉励你们播种,督促你们收割。早点缫好你们的丝,早点纺好你们的线。抚育好你们幼小的子女,喂养好你们的鸡和猪。我们刚刚端起饭碗,就被他们敲着梆子集合,我们还没把饭吃到嘴里,鼓声又响了,说是要开会了。我们光是应付这些事都顾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顾得上中庄稼呢?长此以往,大家不是病了,就是懈怠了。像这样,不是跟我这一行很相似吗?

有人可能要提出疑问了,这郭橐驼说的这些唐宪宗时期的官员不是挺好的嘛!你看,他们是多么的尽职尽责,多么的勤政爱民。怎么啦?这样好的官员你们还不满意,难道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就满意了?难道非要像《捕蛇者说》里说道的那些官员那样,你们就满意了?这不是犯贱么?

其实不然,郭橐驼虽然是一个驼背,虽然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但他说的话在理啊!而且是大道理。这就是说,朝廷以及官员所实行的政治以及政策到底何不合理,正确不正确。换句话说,是在真的为老百姓好,还是说老去的骚扰他们;是让老百姓在你们的吆喝、命令下变得老老实实的,还是从实际生活出发,让他们自由健康的发挥他们的创造力?再说的直白点,像你们这样的政治以及政策都不行,唯有我柳宗元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啊!柳宗元借一个问者之口,说出了他的内心话,体现了他的硬骨头,我不但硬,而且还可以作为你们的老师教训你。所以,柳宗元高兴得很,“嘻曰:‘不亦善夫!吾问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也。”

在《捕蛇者说》里,柳宗元将朝廷的**裸的暴政揭露得酣畅淋漓,而在《种树郭橐驼传》里柳宗元则“温情的”讽刺那些看起来是君子的无耻小人,无能的朝廷。为什么这样说,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是非常的正派,非常的勤政,非常的关心老百姓。但实际上呢?他们对老百姓管理得非常的严,非常的死板,非常的繁琐。压根就没把老百姓当人看,说穿了,这仍然是一种暴政,一种被“温和光环”掩饰下的暴政。如果我们将《扑蛇者说》和《《种树郭橐驼传》结合在一起,可以发现者,柳宗元的这两篇文章真是珠联璧合,实在是寓意深远。

柳宗元在被贬期间,像这样的文章还有不少,比如,《梓人传》、《临江之麋》、《黔之驴》、《永某氏之鼠》、《罴说》、《宋清传》、《段太尉逸事状》、《河间传》等等。这些作品如匕首、如投枪、如刀刺,实乃古代鲁迅也。当然,柳宗元在被贬期间,也不是仅写文章,他在永州为司马,在柳州为刺史好歹也是一个官。因此,他也是有政绩的。

比如,在唐朝是禁止买卖奴隶、贩卖人口的。柳宗元在柳州的时候,他曾针对当地贩卖人口的恶劣行径进行有效的遏制。释放奴婢,当时的柳州沿袭一种残酷的风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沦为奴婢。”柳宗元上任后,发布政令,“革其乡法”,使得那些沦为奴婢者可出钱赎回。

为了使得这一政令顺利执行,柳宗元还制定了一套释放奴婢的办法,规定已经沦为奴婢的人,在为债主服役期间,都可以按劳动时间折算工钱。当工钱抵完债后就可以恢复人生自由。这一举政令自执行后,广受欢迎,后来推行到柳州以外的州县。

又如,柳宗元在柳州大力举办和发展文化教育事业。他亲手创办了很多学堂,并采取各种方法鼓励小孩积极念书,接受青年学子的拜访,对他们循循善诱。推广医学,培养医学人才。

再如,柳宗元大力组织民众开垦荒地,发展农业生产。在柳宗元的努力下,柳州可耕种土地面积大增,仅大云寺一处开出的荒地就种下了竹子三万竿,种菜百畦。

柳宗元以他的硬骨头,硬是在这偏远荒凉之地,打造出了一片心天地。我们不得不佩服柳宗元真乃一铁人也。估计唐宪宗知道这情况,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是恨?是佩服?是后悔?无法说清。

这样的硬骨头,这样的古代鲁迅,这样的铁人,这样的一个古代文人,他的结局如何呢?我只能用“悲剧”来形容。

柳宗元是病死在柳州的,他到柳州后就再也没回到过长安。有人说柳宗元就是被唐宪宗给贬死的,这话也不无道理。柳宗元被唐宪宗贬到环境如此恶劣的地方,对他的身体健康造成了严重的伤害,这是一点。

另外一点,因为唐宪宗及其一帮伪君子,使得他的政治抱负未能实现,柳宗元虽然骨头硬,但他的内心深处也难免有郁闷、哀伤、无助等负载的情感纠结在一起。在身体饱受病痛折磨得同时,还要忍受政治上的不得志,难怪乎柳宗元死的这么的早。

柳宗元死后,据说连一口棺木都置办不起,还是桂管观察使裴行立给筹措了丧葬费用。想想,一个刺史死后连棺材都买不起,这是何等的凄凉!我们常说读史如读心,我写到此处,不免会掉下伤心之泪。柳宗元死后,他的哥们刘禹锡主动承担了抚养其后代的责任,还邀请大名鼎鼎的韩愈给他写墓志铭。

柳宗元就这样走完了他的一生。但他的哥们刘禹锡还活着,活得很好。我常在想,如果柳宗元不那么硬,保持良好的心态,让身体最大限度的保持健康,等到唐宪宗不在了,或许他的命运将不同。事实真的是这样,刘禹锡在唐宪宗死后,被调往四川做官,后来又先后在长安、洛阳、苏州做官,官位越来越高,担任过秘书监、检校礼部尚书、太子兵客,官居三品大员。

刘禹锡活了71岁,打破杜甫所说的“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说法。刘禹锡的寿终正寝无疑是对那些当年迫害他们八个人的无耻小人的最大讽刺。

且看刘禹锡如何用他的神来之笔讽刺的,当年不是因为一首关于桃花的诗让他们再次被贬吗?现在57岁的刘禹锡再次写了一首关于桃花的诗,名为《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漂亮,特别是最后一句“前度刘郎今又来”。如果柳宗元在天有灵,看到这首诗,一定会大笑三声,哥们,你写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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