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充仪回到房间,不露声色地抬手印一印额角的汗迹,和桑九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若无其事地坐下,声音平稳地吩咐人:“打水。”
小宫女谢缤纷在一旁轻快地笑了:“早备好了,娘娘今天散步的工夫长,有些晚了。婢子再去看看,怕有些冷。”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桑九看屋里没人,冲着邹充仪悄悄地吐一吐舌头,两个人都调皮地笑了起来。
邹充仪清清喉咙,挺了挺后脊背:“下不为例。”
桑九笑着挑挑眉,并不接口,转身去弄别的了。
入冬。
朔风渐起,呵手成霜。
邹充仪巳时在小院里散步,申时在后门外小树林看阳光,其他时间都在房里写字,抚琴,或者,就干脆温上一壶采菲从司酝司送来的好酒,一边小酌一边看书。
桑九、花期、横翠轮流作陪,小厨房的邴阿舍自从知道邹充仪时常试酒,便卯足了劲儿开始学着做下酒菜,各种卤味、煎炸等咸鲜口的小食流水介往正房端。别人不说,四个内侍常被正房飘出来的酒香菜香馋的口水四溢。邹充仪知道后,忍不住笑,便命阿舍每次多做一些,晚上送去四内侍那里,让他们也解解馋。
花期不饮酒,横翠要管着外院马虎不得,桑九成了唯一一个陪着邹充仪饮酒的人。
横翠便想起沈昭容:“何不悄悄请了沈娘娘来?她怕是很爱这个调调的。”
沈昭容已经连接十多天没来,这倒是十分少见。
邹充仪心中一动,命:“横翠好主意,去请。”
横翠回来时,面色凝重:“宫里出事了。路修媛失足落水,死了。”
邹充仪心中一跳,抬头定定地看着横翠,一言不发。
桑九皱起了眉头:“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掖庭一点动静都没有?”
横翠摇摇头:“一概不知。沈昭容不在蓬莱殿,流光只在角门外跟我说了几句话,说明日下晌沈昭容过来,再详细说。”
邹充仪微微低头,想起路修媛脖子梗着后背挺着侃侃而谈的样子,终于一声长叹。
桑九见她面上现出戚容,便默默地拿了一个杯子,斟满酒,往天一举,酹于地上。
邹充仪只觉面前的酒忽然苦涩起来,却又伸手端起,一饮而尽。
桑九便回头吩咐:“准备素衣,静候宫中传旨。”
翌日,赵贵妃在清晖阁宣布:路修媛落水乃是意外。
沈昭容使人过来传话:虽然只是个修媛,皇帝长情,令好好操办丧礼,这些日子暂时不过来了。
掖庭宫也动作起来。本来入冬后万物萧瑟,此时再一片素淡颜色,更显得寂寥冷漠。
邹充仪心情落落,更加闭门不出,整日只是写字饮酒。
直到半个月后,沈昭容才再次来到幽隐。
沈昭容这次过来,跟着的是飞星:“流光不闯祸,所以留在蓬莱殿支应着。”
沈昭容显是极为郁闷,进门就锁紧了眉头要酒吃。
半个月的纾解,邹充仪心情已经逐渐平稳,见她不高兴,笑着拿了酒盏给她斟满:“谁又惹着你了?”
沈昭容一口气喝干,铜盏往案上一丢,“喝”地先吐一口气出来,才没好气地答:“谁都没惹我。”
飞星在一边瞧着,抿一抿唇,方道:“路修媛之死怕不是意外,我们小娘要查,被三妃驳了。”
邹充仪手上一顿,默了一默,却问了别的:“路修媛一死,程才人一个人住含冰殿?”
沈昭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答道:“没有。路修媛去的当夜,程才人就伤心得晕了过去,崔充容求了圣人,把她接去紫兰殿了。”
邹充仪点点头,便道:“那你不要查了。这事有蹊跷不假,但是没人会帮你,你查不到的。”
沈昭容身子一震,忙追问:“难道崔充容是怕程才人也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