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正太之恋
2018-04-15 作者: 西岭雪
第十三章 正太之恋
一
谭妙丽永远记得与裴书桐的第一次谈话。Www.Pinwenba.Com 吧
“杜鹃花开放的时候,春天便来了。”她念着裴书桐作文中的句子,然后指出错误,“这样写是不对的。应该是‘春天来了,杜鹃花便开了。’”
“有什么不同吗?”裴书桐反问。
“什么?”谭妙丽一时反应不过来,或许是不习惯学生顶嘴。
裴书桐认真地辩解:“鸡生蛋或是蛋生鸡,有什么不同呢?谁也说不清鸡和蛋谁先谁后,又怎么知道是春天带来了杜鹃花,还是杜鹃花带来了春天呢?”
谭妙丽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一个十四岁少年说的话?
十四岁。那一天不早不晚,恰恰是裴书桐十四岁生日。而谭妙丽十九,刚自师专毕业,第一天当老师。用一篇命名《春天来了》的作文来考察学生的实力。谁料想反而被学生看破底牌。
那学生叫裴书桐。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后来每每提到这一幕,妙丽都心有余悸:“真教我下不了台,几乎对做教师这一行打退堂鼓——倘若各个学生都这么精明擅辩,只怕我上班一个礼拜就得辞职了。”
裴书桐笑:“幸好只得我一个学生这样调皮。其实我强辞夺理,也只是想引起你注意。”
他坚持是他先爱上妙丽。
然而妙丽知道这是他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些而说的“善意的谎言”。十四岁的少年,即使比旁的学生早慧些,又懂得什么是爱呢?
明明是她因为惊讶而好奇,忍不住对他格外关注,就这样一步步陷进去,终于痴迷。
是的,是她先引诱了他。
她总是找藉口将他留堂。比如说他测验失水准,要为他补课;而当他成绩突飞猛进,便又说要推荐他参加校际比赛,需要“开小灶”。
他思路敏捷,问题多多。每当他认真地提出一些她始料未及的问题时,她就会想起法国童话里的小王子,那个来自浩瀚星空中某一个遥远星球的、喜欢提问的小王子。
她不知多想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对他说:小王子,让我们一同回你的星星去。
单独补课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将手搭在他的肩膊上,轻轻摩挲他的颈项,柔腻,有时有汗。他做习题时,她便假装看卷子,故意将脸凑得很近,呼吸吹拂着他的发梢。看着他的脸一层层胀红起来,一直红到脖颈,便忍不住想咬他一口。
天知道,她真的忍得很辛苦。
失眠的夜晚,书桐柔软如丝绵、嫩粉如桃花的嘴唇一直在她眼前晃动,她好想吻上去。好想。
裴书桐补习时总显得三心二意,然而校际比赛时,居然得了冠军。
他扑下领奖台,抱着妙丽又叫又跳,笑着向助威团挥着手嚷:“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他说的是“我们”。妙丽一震,扭头看着他的侧脸,此时的书桐已经开始发育,身高与妙丽一般无二,两人手搭肩,就像一对孪生姐弟。他的脸映着太阳,格外嫩粉得晶莹,犹如花瓣绽放。
她再也忍不住,决定吻他一下。老师在高兴之余吻了学生的面颊作为奖励,不算过分吧?
她想着,就吻了过去。
慢了一秒钟。
只是犹疑了一秒钟,慢了一秒钟,裴书桐就转过脸来——不偏不倚,她正正吻中了他的嘴唇!
振臂庆祝的助威团忽然就寂静了下来。死一般的静。
她当众吻了他。
女老师吻了自己的男学生。众目睽睽。嘴唇对着嘴唇。
二
妙丽被解聘了。面对校长的诘问,她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语言在事实面前如此苍白。她没什么可说的。
况且,就是留下来,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她已经成了所有人眼中勾引小男生的变态老女人——虽然,她才只有十九岁。
她知道校长也找了裴书桐谈话,还惊动了家长。但是书桐也什么都没有说。
单凭一个吻,还不能定罪为勾引,但也不能允许她再留在学校了。
妙丽不是本地人。毕业时,同学们都羡慕她分到了一个好配额,可以进入大城市执教,还是重点学校。但是现在,她带走的只有耻辱。
她一天也没有耽搁,当晚便收拾了简单的行囊离开了宿舍。
来到火车站时,她看到裴书桐。
他的行李比她还简单,只有一个书包,里面没有书本,却有一套他最钟爱的运动服和几千块现金——是从妈妈平日放钱的抽屉里拿的。
他看着她,很笃定地说:“我跟你一起走。”
他们就这样私奔了。
一个十九岁,一个十四岁。
没有他,她还可以回到本乡从头来过;然而带上他,就只能逃走天涯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他。或许,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吧——已经为他牺牲了那么多,总要有一个值得的理由。既然他肯放弃一切跟她私奔,那么,她就不算做错。
她忘记了,她自己也须放弃一切。而且,不仅是放弃,还要承担。
他们来到广州,租了房子,对外声称是姐弟。
妙丽进了工厂打工,每天钉一千只纽扣,赚的钱除了交房租,连一日三餐都勉强,更不要说给裴书桐找学校读插班了。
他也说要打工帮她贴补家用,然而十四岁,连身份证也没有,他能做什么呢?
后来,有一天她下工回来,看到他拿出皱巴巴的十块钱交给她,兴奋地说:“我终于找到一条赚钱的路了。”
他的神情,就好像那天从领奖台上下来说“我们赢了”一般。然而这次,他赢得的不是奖杯,而是一个垃圾场。
他加入了附近的丐帮,学会了跟着帮主一同淘垃圾,每天可以分到十块钱小费。
妙丽的心瞬间就刺痛了。她的小王子,居然沦落成了一个垃圾儿!
她抱着书桐,流着泪许诺:“钱的事你不要管,有姐呢。眼下的困难都是暂时的。姐已经涨工资了,很快就会赚够你上学的钱了。你还小,别管钱的事,有时间温温书,别把功课落下了,将来还得考大学呢。”
书桐不相信:“凭你鏠纽扣,就算每天缝一万个,也赚不了多少钱啊。”
妙丽说:“姐已经不缝纽扣,改锁边了。再过些日子,手艺熟了,还会再涨钱的。说不定有一天会做到主管,就能挣好多钱了。姐有中专文凭,怎么说也比那些农村来的女工强。”
事实上妙丽一直在留意转工的事。但她读的是师范专业,这里是广州,她连粤语都说不好,更别提当老师了。有时候她站在大酒楼或夜总会的招聘广告前会驻足良久,暗中计算:以自己的姿色与谈吐,应该不难在堕落之花中脱颖而出吧。
然而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在她的内心深处,仍然觉得自己为人师表,与众不同。她的理想是办公室白领。
厂里的女工年纪都不大,但各个面目模糊,言语迟钝。妙丽很害怕自己过不了多久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每天下工回到租来的小屋看到裴书桐花瓣一样的脸庞,是她惟一的支撑。
有时书桐心情好,会来工厂门口接她下班。他们手拉手地一起坐地铁回家,一起逛菜市场买菜,然后点起蜡烛吃一顿很有情调的两菜一汤,再肩并肩地坐在阳台上看日落,数星星——就像小王子最喜欢做的那样。
只有这时候,妙丽才相信自己是活着的。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
她一直都和书桐姐弟相称,也一直都做足了一个姐姐的本份,未有逾礼之举。那个大庭广众下的吻,迄今为止仍是他们惟一的一个吻。
这样,当有一天人们找到他们时,就不会告她拐带。
妙丽想,总有一天人们会找到他们的,校长,警察,书桐的父母,他们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了。如果他们发现她含辛茹苦地供养着书桐,从不让他受半点委屈,也从未占他半点便宜,就会相信她其实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孩。
因此,她必须洁身自好。她不能允许自己堕落。
那天,书桐又来接她下班,在地铁站他们目睹了一次车祸。
地铁呼啸着进站的时候,等待的人们仿佛听到号角般聚拢来,又在黄线前本能后退。然后,有个身影忽然跳起,跃下,尖叫声响成一片,刺耳的刹车声震得人的思想也飞出去。
她握着他的手猛地抓紧了。但也许是他抓紧了她的。抓得生疼,指甲也嵌进对方的手心去。
乘客们迅速向肇事地点拥过来。她却拉着他的手穿过人群,走向出口。他们放弃了地铁,很奢侈地打了一辆的士回家。
整个行程中,他们一直紧握着彼此的手,什么也没有说。直到回家也没有谈论一个字。
但是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爱爱,一次又一次,通宵达旦。
他笨拙而鲁莽,毫无技巧。她疼得眼泪迸出,却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声音。她害怕她的疼痛和眼泪吓退了他。
在他眼中,她永远都比他年长,有经验。他早就忘记了她也只是一个少女,这也是她的第一夜。
第二天,她就去了夜总会面试。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