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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五岭逶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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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士卒们一样,王翦也仰着头,目不转睛盯着那些正在攀缘的同袍们。他们已爬了一整日,大部分人都只在稍宽敞些的山岩上休憩了几次;而王翦也同样在这谷中守了一整日,寸步不离,除草草吃了几个饭团、喝了几口清水外,一样空着肚子。直到目下,最先开始攀缘的赵仲始和常都没有任何音信,想到这里,王翦心下不禁忐忑起来。

从清晨到深夜,已有百余名死士悬挂在这条崖壁上,头顶身旁脚下甚或手扒脚踩的崖壁上,不时可见片片淋漓的血痕,有些来自他们自己,有些则来自不慎坠崖身亡的同袍。王翦记得清清楚楚,跌下来的共有十七人,都是直直跌入谷底,在同袍和自己眼皮底下摔得粉身碎骨,鲜血将脚下草木染得殷红一片。

虽然这般,其他攀缘者却没有一声叹息,仍在奋力向上;谷底士卒们尽管个个眼眶浸满泪水,却也同样默不作声,只手脚利落地将死者血肉模糊的破碎尸身尽可能收拾齐整裹上草席,并排摆在一起,预备攀缘完毕后一同埋葬。

而他们的统帅,上将军王翦,也同样面无表情地沉默着,死死盯着那条延伸向山顶的火龙。他不是对士卒的死伤浑然无觉,而是明白此时绝不能轻易大放悲声,徒然扰乱其他攀缘者的军心。若非自己年事已高,王翦恨不能也攀上这峭壁,宁可亲冒着坠崖的风险,也不愿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士卒摔死。

忽然间,半空中似乎传来了一阵微弱喊声。众人心下都是一凛,忙竖起耳朵屏住呼吸仔细倾听。王翦听到这声音遥遥传来,先是模糊不清,但很快便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显然是攀缘的士卒们一个个地接力向下传递着什么消息,最后,他终于听清了士卒们在喊着什么:

“万岁!登顶了——!”

“万岁——!”死一般沉寂的山谷终于响起了欢呼,喊声回声夹杂在一起,雷鸣般响亮。

“噤声!”王翦虽也大是兴奋,却仍断然喝道,士卒们忙纷纷闭上嘴,整个山谷几乎立刻便恢复了寂静。

“听老夫将令!”王翦低声道,“你等继续攀缘,登顶后由常统领,向梅将军城背后溱水进发,隐匿行踪,五日内赶到!老夫这便回营,自明日起,每日虚张声势进攻,只待你等奇袭,快去!”

士卒们目光中满是兴奋地默默点头,随即便各自忙碌起来。

号角声重又回荡在台岭的山林飞瀑间,项梁扒住城堞向山脚望去,透过葱茏的林木、萦绕在山间的雾气,依稀可以看到一个个秦人的身影蠕动着,如一只只黑蚁般缓慢艰难地向自己脚下的营垒爬来,然而最多爬到一半便不再近前,只藏身于山石树木之后,呐喊着举起弓弩向上射去,尽管这些箭矢偶尔也能造成杀伤,但绝大部分都钉上了树木山石,对居高临下又隐蔽林中的扬越人几乎毫无威胁。

看到这般情景,项梁心下终于难得涌起了一股舒畅。随吴芮北归之后,他便提出了堵死台岭大小山路、筑起这座营垒的建议,吴芮本人虽不通兵事,他麾下的大将梅却极力赞成,在项梁的指导下,扬越人很快便抢在秦人到来之前断绝台岭要道,又建成了这座夯土营垒,果然一直对峙到目下。项梁相信,秦人远道而来,粮草周转很是困难,百越人却全无这方面顾虑,这山中的各色飞禽走兽甚或蛇虫都可食用,长期耗下去只能是秦人扛不住率先撤军,那时自己若能瞅准机会领百越人突兀杀出,极可能大获全胜,甚至杀死秦军统帅王翦!

战事断断续续持续了一整日,仍是虚张声势多,舍命搏杀少,秦人似乎也学起了扬越人,纷纷藏身密林中与对手耐心周旋,可在项梁看来,这却是地地道道的东施效颦——若说游击作战,秦人岂能胜过百越人?而战事进程也完全验证了这点,从清晨战到黄昏,数千扬越士卒几乎毫无伤亡。战报传开,扬越人一片雀跃,心下都觉得只要有这五岭天险,只要这梅将军城还在扬越人手中,秦人也不过如此。

也恰是这一晚,有耳目灵通的士卒不知从何处得知,中路秦军已越过萌渚岭,将南越人打得落花流水,正在向番禺步步紧逼;而屠雎率领的西路秦军也穿过了镡城岭,很快便要与译吁宋的西瓯军交手,击败他们显然仅仅是时日长短的问题。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台岭上下,扬越人都大感幸灾乐祸,欢欣鼓舞之下纷纷点起了篝火,敲起了铜鼓,跳起了蛙舞鹭舞,自发庆祝起来,种种响动连山下的秦人营垒都能听见。

这场狂欢一直闹到夜深才渐渐消停。此时梅将军城中人人都已大汗淋漓筋疲力尽,索性不回各自的竹寮干栏,径自露天宿眠。于是一处处篝火边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半裸士卒,到处都是如雷的鼾声、喃喃的梦呓、火焰熄灭后的呛人烟味与扑鼻的酒气汗臭,除却几十名岗哨外,整座梅将军城都迅速沉入了梦乡,而即使是这些值夜者也大多不断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地把身子压在铜矛上,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倒下。扬越人平日里便谈不上甚军纪,目下更是如此,谁也不信这一夜会有什么危险,更不必说秦人前来偷袭。

然而没人想到,营垒数十步外一棵合抱粗的橄榄树上,赵仲始正屏住呼吸攀着树枝,紧盯着梅将军城里的动静。

秦军是在两日前尽数攀上台岭的,所有死士聚齐后,便在常頞的率领下向着梅将军城秘密进发。按常理,秦军本可借密林掩护,沿台岭山脊急速行军,直取这座扬越人的要塞,可如此虽然快捷,却还是可能被分散驻扎在要塞外围的敌军察觉,走漏风声便是大险。反复思量之下,常頞选择了另一条路线:先行绕到扬越军防守薄弱的台岭南麓,此后便迂回曲折地沿道道山溪飞瀑溯流而上,慢慢向上攀缘,到达梅将军城脚下再发动突袭。之所以逆水而行,一是水流可冲走一切行军痕迹,二是水声可掩盖行进时的种种响动。自然,逆水而行同样也有几大弊端,其一便是行进起来艰难了许多,士卒们稍不留神就会滑倒甚或坠下山谷;其二是路途也遥远了许多,为了轻便,士卒们只带了三日军粮,可若这般行军,没有五日不可能到达,秦军肯定是要挨饿。

最终促使常頞下定决心的,还是赵仲始等斥候带来的军报:这几日上将军向扬越人连番发动进攻,扬越守将梅担心台岭北麓的守军兵力不足,已将南麓本就有限的守军尽数抽调了过去,这几处营寨实际上都空了。听到这里,常一跃而起,当即决定原定计划不变,仍是如此行军!

“只要奇袭成功,再是艰险也值当!”常目光炯炯道,“不过是饿上两三日,怕个甚!”

就这样,这支不到千人的奇袭队伍秘密进发了。他们克服了各式各样的艰险,强忍着腹中空空的饥饿感,终于在第五日黄昏到达了几乎是毫无防备的梅将军城脚下,此后便借着夜色和密林的掩护分散开来,只等他们的都尉一声令下,便齐齐发动猛攻。

这时,他看到梅将军城的方向,几点火光正由远及近晃动着。

项梁手举火把,巡视着梅将军城的一个个岗哨,这个夜晚,只有他没有饮酒,更没参加百越人的狂欢,是故仍然精神抖擞;而他身后的梅却显然快要撑持不住了,依他看来,目下的夜巡纯是多此一举:山下数里之外,秦人营垒依然故我,一切都显示出今夜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公子,秦人既然攻不上来,似不必这般小心,何不早睡?”梅强忍着哈欠问。

“秦人接连五日虚张声势,大不同以往,难保无有图谋。”项梁依旧是目光炯炯。

“能有甚图谋?有这五岭天险,有这梅将军城,秦人除非生了双翅,变作羽人,不然休想逾越……”

项梁没有理会,依旧手举火把缓步走着。

“你等,终究未与秦人交过手,更未与王翦交过手,不知他厉害……”

眼见火把渐渐远去,赵仲始悄无声息地跃下了橄榄树,又转身一招手,“随我来!”

说罢,他第一个奔向了梅将军城。

“得手了!得手了!”台岭下的秦军营垒中,彻夜不眠的士卒们喊成了一片,人人兴奋不已。

不远处的台岭之上,那座数月来始终使秦人望洋兴叹的要塞,此时已笼罩在了熊熊火光中,秦人们甚至可以隐隐听见那被夜风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喊杀声,显然常的奇袭成功了。

“果然未让老夫失望!”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翦也难掩内心的狂喜,转身一声大喝,“传我将令,整军杀出!”

随着这声苍老有力的喊叫,早已摩拳擦掌枕戈待旦的秦军士卒们马上大张旗鼓地再次向台岭进发,这一次却是真刀真枪地大战了。

“莫乱!先聚拢士卒,站稳脚跟!”一片混乱中,项梁终于找到了束手无策的梅,大声喊道。

“没人听令了!”梅鋗面无人色地答道。

“……”

项梁咬住下唇,望向整座营垒,心知梅所言不差,目下的梅将军城已是一片血流成河了。奇袭的秦军虽说经过了多日长途跋涉,又断了两日军粮,可说是强弩之末,但在压抑了太久又陡然爆发出来的斗志的鼓舞下,战力仍称得上恐怖。面对着如此对手,扬越人即便正面拼杀也抵挡不住,况乎如目下这般全无防备?当即或是在沉睡中被杀,或是慌不择路地抱头鼠窜,甚或丢下兵刃跪地大哭,乞求秦人饶自己一命,当真一片兵败如山倒的乱局,如何还能抵挡?

“公子,秦人攻上来了,快逃吧!”梅的声音不住颤抖着。

项梁快步奔到城堞前向下望去,心下陡然揪紧了——沉沉夜色中,数十条火龙从山脚下的秦人营垒中扑向了台岭半山腰的各处营寨,借着火把光亮,依稀可见无数人头攒动着,尽管耳畔一阵喧闹,但他仍能不时听到号角与鼓声,显然,山下秦军攻上来了!

“王翦……”望着秦军那一条条正向山上攻来的火龙,项梁咬牙切齿却是全无办法,一瞬间心下已是一片雪亮:目下梅将军城显然不保,一旦这座营垒落入秦人之手,实际上便意味着扬越人失去了台岭天险,而五岭这道防线一旦被突破,扬越军便再也无险可守,如此一来又与西瓯、南越有甚分别?还是早晚要被秦人剿灭!

可即便如此,你又能如何?若继续耗在这里,除却死于秦人之手,仍是全无用处!

想到这里,项梁一眼瞥见离城垣三五步外垂下的几根粗大藤萝,迅速一跃而起扑上了藤条,极是利索地顺着它滑落到了城垣脚下,瞬间消失在了密林之中。身后的梅见状先是一愣,紧接着也如法炮制了。

及至王翦踏入梅将军城时,这片营垒已平静了下来。

缕缕细瘦炊烟冉冉升起,不大的空地上布满了一处处灶坑,大小形制各不相同的陶器架在火上,显然都是秦军自扬越人手中缴获的战利品,它们的新主人都已饿得前心贴后心,目下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它们身上,只有很少几人顾得上理会自己的统帅。

“这釜中煮的是甚?”走到一名士卒身旁时,王翦好奇地张望着即将沸腾的清水中那咕嘟嘟的气泡。

“采来的几根笋,还有几捧山菌!”士卒答道。

“你这里呢?”王翦又问另一名士卒。

“山溪里捞的螺蚌!”他咂着嘴答道。

“俺这锅里是山鼠!”第三名士卒叫道。

“俺吃的是蜂蛹和蚂蚱!”

“俺抓了只鲮鲤(穿山甲)!”

“俺射死了两只飞蝠,也一并煮了!”

“俺刨出了几十条大蚯蚓,上将军尝尝?”赵仲始殷勤地举起了热气腾腾的瓦盆,要送到王翦面前,王翦慌忙摆手,连说多谢不用,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弟兄们实在饿极了,等不及军粮运上山,自行觅吃食了!”常笑道,“我等这几日行军,都是学百越人那般逮到甚吃甚,上将军见笑!”

“有甚可笑?饿极了谁不是如此?”望着埋头大吃、陡然黑瘦了好几圈的赵仲始,王翦慨叹道,“此番奇袭,弟兄们受苦了,你等先填饱肚肠,多休整几日;老夫领其余弟兄在此建关修路,将这天堑变为通途!”

“万岁,建关修路!”士卒们的吼声,响彻了整座台岭上下。

大群鸟雀振翅飞出,匆匆逃离这片已成了是非之地的山岭,当它们在台岭的林木中投下大片阴影时,秦人的脚步已踏入了这片峡谷。

阵阵浓烟从密林中渐次升起,尽管潮湿,却非带着露水的晨雾;尽管呛人,却非能毒死鸟兽的瘴气,谁也不知它究竟是甚。与之相伴的还有耀眼的火光、蒸腾的热浪、震天的椎凿声与号子声,使这里充满了喧闹与嘈杂。

“洒油——!”王翦苍老的吼声响彻了峡谷,一面青色令旗飘扬开来。

隆隆鼓声中,一群大汗淋漓的赤膊士卒每人一只陶罐,齐整行进在已开辟好的峡谷山路中,来到那被乱石、荆棘和长木堵塞了去路的谷口时,依次将陶罐中明亮浓黑的汁液泼向堆积在谷口的一丛丛干柴,再提着已空的陶罐逐个退下。眼见士卒们尽数退出山谷,伫立在崖壁上的王翦挥起了红色令旗:“举火——!”

数十只明晃晃的火把被丢向谷口,霎时间点燃了大片干柴,谷口整个笼罩在了一片火海中,不知多久后才渐渐熄灭,此时那些干柴、荆棘和树干都已成了堆堆焦黑的枯炭,而更奇特的是,就连那些堆积如山的乱石也都是块块通红透亮。

“上将军,可以了!”常指着那些红亮石头兴奋道,王翦点点头,手中又一面黑色令旗平展挥出:“激醋——!”

一只只弥散着扑鼻酸味的陶罐被丢下谷中,纷纷炸裂开来,惊雷般的炸响中,刺鼻呛人的白烟蒸腾而起弥散开来。

“碎石——!”虽是咳嗽不止,王翦却还是猛然劈下了白色令旗。

方才退出山谷的士卒们重又向谷口挺进了,不同的是,他们都用一块块浸满了水的葛布蒙住了口鼻,怀中也换成了一根根同样浸过水的撞头,踏着鼓点渐渐逼近再齐齐猛撞,数十下撞击后,已渐由亮红褪为雪白的乱石终于轰然坍塌,巨大的烟尘骤然充塞了整道峡谷。怀抱撞头的士卒们尽管蒙住了口鼻,却还是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咳嗽喷嚏声,更多的士卒却欢呼了起来:

“万岁!五岭打通了——!”

“都尉此法甚好!”王翦慨叹道。

常笑了:“当年李冰修都江堰,便是这般!日后我等当在此筑关修道!末将之意,这隘口不远处正是溱水,又名横浦水,此关不如叫横浦关;至于这驰道,本是扬越人盘踞之地,不如就叫扬越道!”

王翦捻着雪白的长髯,满面赞同:“扬越道固好,只是此道原本就有,我等将其大大拓宽,如此既防百越人北上,又保后援粮道畅通,平定岭南之后,更可加强百越中原之联系,更利文明融合。老夫之意,不如再加个‘新’字,扬越新道!”

“扬越新道!扬越新道!”山上谷中的士卒们又是一片欢呼。

“报上将军!扬越来降——!”

听到斥候带来的这个消息,整个山谷的欢呼声瞬间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讶之声。众将面面相觑,都大感意外,无不怀疑其中有诈,王翦却只是一句“看看再说”,一抖战袍,率先离开了谷口。

在台岭南麓的溱水岸边,他们见到了前来请降的扬越君吴芮。

“扬越君肯主动来降,老夫甚是欣慰。”看着面前这位脸色颓唐的君长,王翦慨然叹道,“然则你须明白应承老夫几事,不然老夫宁可与你等再战,何如?”

“武成侯直言便是。”吴芮不卑不亢答道。

溱水岸边,王翦向他提出了秦人的条件:其一,扬越人须如东瓯、闽越两部一般,接受郡县秦法,受秦人官吏治理;其二,扬越人须助秦人继续拓宽扬越新道;其三,北迁一批扬越人至江南,秦人则迁至岭南,使扬越人与秦人杂居一处,真正实现融合。这三样,吴芮毫不犹豫全都应承了,自己则提了一请:我扬越部本居于江南彭蠡泽畔,楚王也曾将自己封为鄱君,是故求庙堂允许自己重返彭蠡泽,做鄱阳县令。王翦也答应得分外爽快,扬越降秦之事便这般定了下来。

当晚,王翦在军中设宴隆重招待了吴芮一行,两边大将刚开始还都颇有些拘谨,酒过三巡之后便渐渐无拘无束起来。席间王翦盛赞了梅堵死台岭通道、筑城据守的方略,梅很是尴尬,勉强笑道,这也是五岭山势使然:只要卡住几处要冲,休说一座台岭,便是整个五岭都难翻越。若百越各部果真分头堵死四岭,哪支秦军也没法南下!

“将军竟能有此等见识,了得也!”听到这里,王翦心下陡然一跳,顿时对这位看似粗憨的番将刮目相看了。

梅慌忙摆手:“哪里话!此策非我想出,乃有高人指点!”

“高人?何等高人?”

“乃是……”梅刚要说出项梁的名字,陡然感到吴芮向自己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于是没有再吭声,随手抓起一条炙鱼,默默啃了起来。

因了扬越人的主动归降,东路秦军只用了半个月便占据了扬越人的所有聚居之地,大体安顿下来之后,王翦便向咸阳庙堂上书,禀报平扬越战果,同时提出了修扬越新道、筑横浦关的建议,更没忘记转述吴芮的请求。由于台岭已被初步打通,此番咸阳的回信相当快捷,皇帝的诏书不久后便送到王翦手上,对东路秦军的奖掖自不必说,也全数赞同了王翦的建议,还说日后关中一旦有富余民力,必定会将其抽调至岭南,协助秦军修路筑关。诏书同时还对吴芮和扬越部表示了宽慰之意,更批准了吴芮之请,任命其为鄱阳县令,接到诏书后随时可赴鄱县上任。

“鄱君心愿已了,可喜可贺!”王翦笑着将诏书递给了吴芮。吴芮一眼扫过诏书,心下也踏实下来,又与王翦商议了开扬越新道之事。王翦决定由有过开路经验的常统筹规划,扬越人这边则协助秦人开路,粮草工钱由秦军一体支付,扬越人与秦人一同劳作、同吃同住,无分彼此。议定之后,吴芮便收拾行装,与梅等人动身赶往江南了。

吴芮走后,南路军任嚣也送来军报,报说南越地大体平定,请上将军前往巡视。王翦见信大喜,决定先去南越见任嚣,再去西越见屠雎,幕府的司马军吏们都要随他动身,王翦却坚决拒绝了:自己是去巡视南越、西瓯两地,并非亲自指挥作战,那多人去了也无大用;扬越地却是刚平定不久,马上又要修路筑关,正在用人之时,还是尽量多留人的好,常却说上将军至少也当领个千人队,王翦沉吟了片刻,终是勉强赞同了,却只决定领一个百人队,说只要领军百将精干,沿途但有些许不测,也不在话下。

“既如此,何不命那赵仲始随上将军去?”两三个都尉便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对也!”经众人提醒,王翦这才想起那位年轻屯长,夺取梅将军城后,赵仲始因立下大功,连晋了两级爵,职位也成了百将,可说是整个东路军中最年轻的少壮了。想到这里不禁大手一挥,呵呵笑道:“善,便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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