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江都
2018-04-15 作者: 夏坚勇
13江都
以后的事情就不堪回首了。Www.Pinwenba.Com 吧对高丽的战争有如一场噩梦,人们总是不能理解,杨广御驾亲征,以百万精锐之师去对付一个小小的高丽,居然会那样一败涂地。不能说隋军的统帅部无能,隋朝立国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一大批久经战阵的将领大多还健在;也不能说隋军的动员不够,当时,连宇文恺这样的人都被调到前线去指挥架桥修路了;借助于大运河的通达之功,后勤保障也是没有问题的。战争中充斥着诸多偶然**件——恶劣的天气;杨玄感的叛乱;甚至在一次总攻发起前,宇文恺设计的浮桥短了一截——致使隋军一次又一次地功败垂成。一场力量悬殊的战争打成这种样子,实在令人扼腕叹息,也许隋王朝不配有更好的命运吧。
隋王朝的末路说到就到了,它几乎是一触即溃的,省略了通常会有的对峙和相持。如同那种硕大而艳丽的花,盛开得快,凋谢得也快,它那斑斓的色彩在一夜之间就零落如泥了。这与杨广人格上的缺陷有很大关系。对高丽的战争引发了原先潜藏在社会肌体内部的各种矛盾,这些本来并不一定是致命的,如果是一位老练的政治家,完全是可以从容应对,挽狂澜于既倒的。但杨广是一位诗人气质的帝王,他习惯于用写诗的浪漫情愫来治理国家,用艺术家的思维去处理政务,用桀骜不驯的想象力去挥霍权力。这种人在顺境中容易忘乎所以,似乎自己一举手一投足都是神来之笔。而一旦遭遇挫折便堕入颓唐,在一片苍白的绝望中自暴自弃、自哀自怜,心理渐至变态。这种病态人格在他对叛将斛斯政的处置上表现得淋漓尽致。高丽国最后交出斛斯政,是隋帝国三次征辽的唯一收获,也让杨广好歹挣回了一点面子。现在,他要好好地受用一下“胜利”了。
怎么受用呢?在这方面,杨广并不缺乏想象力。且看:
行刑的这一天,兵卒先把斛斯政押到金光门外,然后将其捆绑在木桩上,并用车轮箍住脖子。
这似乎并没有什么新意。
杨广又诏令京师九品以上文武百官全部到场,他们不光是看热闹的观众,而且每个人都要剑拔弩张地充当刽子手。这样既体现了重在参与的原则,又渲染了场面气氛。——开始有点意思了。
那么就动手吧。
最先是一批人持箭对准斛斯政猛射,使斛斯政满身中箭而不得立死;接着又一批人持刀近前,一阵猛砍,直把斛斯政砍得肢体零碎,但尸身仍被箍在车轮中。
完结了吧?且慢。
杨广还不过瘾,又下令:“烹其肉,使百官啖之。”人肉有什么好吃的?好吃,这是一种“胜利”的心理感受。奸佞者为了取悦杨广,竟有“啖之至饱”的。
这仍然不能算完。吃完肉后,又“收其余骨,焚而扬之”。
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刑,在数千年的中国文明史上恐怕也是空前绝后的。为什么要这样惩治一个叛将,报复乎?发泄乎?恐吓乎?当然都不排除,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中绝对没有向谁挑衅的意思——杨广已经丧失了挑衅的精神力量,他太虚弱了。他因虚弱而疯狂,又因疯狂而愈见虚弱,如同一个强打精神的**者,包围着他的是挥之不去的恐惧和沮丧。
如果说屠杀斛斯政还算得上是一次表演的话,那么从此以后,杨广连这样的表演也没有了。大局已经靡烂得不可收拾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头躲进江都的宫城,抓紧时间享乐去了。
杨广的车驾是在纷飞的泪雨中驶出洛阳的,那些被留在东都的宫女似乎有一种预感,皇上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因此呼天抢地有如送葬一般。更多的宫女则攀着车辕不肯放手,哭哭啼啼地劝阻。车驾且走且停,宫女们牵衣顿足,有些人的手指都抓破了,血染红了车辕和马鞅,有一种凄楚的美丽。皇上也很伤感,本来,有那么多大臣曾劝阻过他,但一个也没有得到他的好脸色,有几个还被他砍了脑袋。但现在面对着这些作秀的女人们,他也不由得悲从中来,泪湿罗巾。他很为自己能够流出几滴惜别的眼泪而自豪,是啊,男儿有泪不轻弹,谁曾见过他这样多情的帝王呢?他在手帕上写了几句诗赠给宫女们,这几句诗后来成为人们研究杨广思想脉络的重要资料:
我梦江南好,
征辽亦偶然。
但存颜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