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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昆曲老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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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宗的昆曲正在流失。这是文人欠的一笔债!”

我又不解。

顾笃璜说,没有把艺术传给艺人。

关于青春版《牡丹亭》,顾说,最早是他提出来的。古兆申给浙江写了个本子,演出以后,不怎么理想。我请他(古兆申)来苏州。他来了,就去拉白先勇造势。白先勇一来,古兆申自己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就退出了。

古兆申是很有艺术的。艺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白先勇宣称:原汁原味,只删不改。因为是古董,只能欣赏,不能损伤。实际上,不可能,损伤很多!他们以为,这样改了,接近观众了,他们不知道,观众是要培养的。真正的昆曲观众是要用最高标准来培养的。

这样做,其实是自己丧失信心了。对民族,对文化丧失信心了!否则就不会这样做(改)。我们常听人说,你看看,中国人阿弄得好?!说了多少年了。要使中国人树立信心。

为了昆曲?

“何必‘昆曲’?!”

可以创新,但不能改造

顾笃璜承认,《牡丹亭》会有人去弄,反对也没有用。领导有钱,有人,允许这样做。“但是我告诉他们,得不偿失!”

他说,这样绝不能代替遗产保护。昆曲的价值是古人创造的,不是今人创造的。古建筑,修旧如旧,现在又讲修旧如故了。我不排斥这样做,但是,保存和创新是不一样的。就如美声歌唱家,和流行歌曲歌唱家,都需要,不能互相排斥;交响乐要,摇滚乐也要,但不是把交响乐改成不伦不类的摇滚乐!

可以创新,但不能改造,不能替代。

青春版《牡丹亭》是“借”传统说现在,是昆曲的“改造”。“只不过是把古建筑的门窗换成了铝合金。”

《牡丹亭》艺术上的成败得失,可以讨论,有些要留给后人(说)。

孤独,也是一种美丽

11点45分,我送顾老上汽车。公共汽车,931路。

每周二、六,或者其他时候,他就乘这一路公共汽车,从家里来传习所,忙完了再回家,两点一线。

目送老人登上公共汽车的刹那,我感觉老人的身躯有些高大起来,只是高大得有些模糊。他的观点未必都是真理,但是,在昆曲成为“时尚”,成为某种符号时,是不是很需要这样执着甚至是顽固的“守护神”?

忽然就想到一句老话:人无完人,金无足赤。顾笃璜性格中似乎存在某种弱点,但是,他对昆曲的虔诚对昆曲所做出的贡献,是谁也否认不了的。

顾笃璜是昆曲的“清客”。六七年的采访中,遇到几个这样的清客,他们视昆曲为身份,视昆曲为生命,视昆曲为精神的家园……

他们人数极少,却坚持不懈,自我欣赏,也自我高尚,大千世界的纷扰休想影响他们一丝一毫,他们对昆曲的理解固执乃至偏执,任何关于昆曲的言论,只要与其不一致,就会表现出几近恐怖的愤怒!

北京昆曲研习社的朱复便是其中之一。2013年9月下旬,我联系采访,开始他不接受,说要得罪人,后来被我说动了……

就这么摸到了他家。他态度非常鲜明,言辞也十分激烈。

他最佩服的是吴新雷:《中国昆剧大辞典》三百一十万字,先生亲自校对了七遍……有哪个专家教授能做到这样了?!

他对台湾的昆曲传承也有自己的评判:这些年给台湾曲友教唱的都是大陆去的演员,而不是徐炎之那样的曲家,不是纯粹的昆曲……

对大陆的“昆曲热”,他表现得非常不满,对动不动就说“创新”等等尤其反感。

我说,扬州一位已故曲家说昆曲是佛前灯,长明,但不会燃烧。

他说,佛前灯也要有和尚照应……

他的意思:和尚不照应或者和尚念歪了经,(昆曲)灯也会灭!

临别时他起来送我,因为小儿麻痹症,他的身体是倾斜的,但是我依然感觉到他精神上的独立。

独立和孤独往往联系在一起。

孤独,也是一种美丽。

“杂交”了就不是昆曲了

2008年6月19日,苏州“承”字辈联谊会成立,每周五唱曲,很活跃。

10月9日下午,第四次活动。

苏州碑刻博物馆。红墙外面是繁华的人民路。碑刻的长廊容纳了千百年的历史,却没有留下一页关于昆曲的残篇断章。

不大的一间会议室,却是座无虚席,以至于后来者只能坐在门槛上。“大班长”薛年椿说,今天来了二十四人,写《昆山之路》的作家杨守松也来了——好像他们都知道《昆山之路》。大家鼓掌。

顾笃璜是特意赶来的。在这些中老年的昆曲演员中,顾笃璜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所以薛年椿把顾笃璜请来,让他说说话,为“联谊会”鼓气。

顾笃璜习惯地摇着他的扇子,一字一句,沉重,激愤,但是斩钉截铁——

这个联谊会是松散型的组织。现在昆曲老人多,“继”字辈七十岁至八十岁了,“承”字辈也六十岁上下了,承担不了传承昆曲的重担。我今年八十一岁,十足是八十岁了,我的辰光(时间)不多了,目前身体撑着,还可以,只是总不好同以前比了。

现在昆曲形势非常严峻!列入世界遗产后,昆曲变成肥猪,大家来吃!他们搞昆曲不是保护昆曲,他们是吃昆曲。

猪是要让人吃的,但种猪不能吃了!吃了昆曲就没有了。种猪变成杂交猪,也不是昆曲了。中华民族五十六个民族,都杂交,就没有中华民族了。所以,昆曲的形势非常严峻。

将军白发征夫泪

接下来是大家发言,很集中,就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悲观。还有人说,某个领导见了就问,有没有困难?其实只是客套几句,没有人当回事情去做的,要么你拉开面孔去要。

顾笃璜说,不是每个人都能不要面孔的,所以,“不要面孔也是一种能力”!

就有人说,我们不要集中在忧国忧民上面,就是讲一千遍一万遍也没有用,我们要问自己,自己能做点啥?愿意做点啥?

情绪渐渐好些了。

每次讲困难,每次都有积极性。

顾笃璜说,有积极性就能创造条件。

散会后,我在博物馆转了转,大门进去的地方,都做了文物商店,销售古董古玩,也销售手机销售充值卡,因为生意清淡,几搭人在打麻将,喇叭里放的都是流行歌曲,《月亮之上》高亢嘹亮,与“承”字辈联谊会的气氛形成绝妙的对比。

再往里面转,是朱熹书匾的“明伦堂”,有范仲淹的词——羌笛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

将军白发征夫泪苍凉,凄凉,悲凉,全有了。

对了,范仲淹先生还有句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二十多位老人对昆曲的忧虑,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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